她总觉得自己对谢灵玄这爱来得太快了些,仿佛头脑一热,什么血海深仇也顾不得了,说爱就爱上了。说来她真是极无耻的女人,全哥儿的一身重病都是谢灵玄所赐,如今她却在仇人怀中苟且贪欢。
谢灵玄凝视了宣纸半晌,赞道,“娘子的字比去年好多了。”
两人用簪花小楷写下自己的名字,谢灵玄将那张纸仔细收好,来日就请工匠依照宣纸上字迹的图样,重新镌刻一块新的夫妻石。
对视一笑,夕阳中心意相通,乃为一对真正情谐意美的夫妻。
……
谢子诀许久不出现在温初弦面前,久到温初弦真的以为他离开了长安城,平平安安地到别处过活去了。
可平静的日子没持续多久,风波再起。
九月廿八霜降那一日,树枝上结满了白花花的冰晶。清晨雾气缥缈,长安城如泡如影的楼阁隐约其中,有若仙境。
温初弦和往常一样,往香染居去照顾香料生意。她今日要去码头边采购一批从南洋运来的秘香,然后调制一种新品。
刚到码头边,就出了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又碰见了谢子诀。
他一身布衣打扮,用褐巾将面容裹得严严实实的,见了温初弦就一个劲儿地拉她,痛哭流涕,多有歇斯底里之意,精神状态已不能说正常。
谢子诀,他居然还在长安城没走。
贴心丫鬟汐月立即大惊,便要喊人,温初弦看清是谢子诀,连忙阻止了。
温初弦扯谎道,“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汐月你先在一旁等我吧,千万不要跟过来。”
汐月是最忠心谢灵玄的,若被她认出谢子诀来,谢子诀估计就没命在了。
汐月如何肯答应,可来不及犹豫,温初弦已被谢子诀给扯走了。
谢子诀本是一个文弱书生,可这些日子来连遭灾厄,人在极端情势之下,自然迸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大力来。
温初弦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背后,数次险些摔倒。他的步子太大了,她根本跟不上。
谢子诀这样情绪失控,多少有些逼迫她跟他走的意思。她不断回头看汐月有没有追过来,喧闹的街市离她越来越远,不知怎地,忽有种不祥的预感,或许她不该落单。
谢子诀直将她扯到一块废旧的码头边,才堪堪停下脚步。
头巾一落,他的一张脸露出来,赫然狰狞无比——那哪里还能叫脸啊,分明就是被踩烂的鞋底子。
一道道又深又交错的猩红伤痕躺在他脸上,总共有十六七条那么多,道道皆是狠毒至极,使他浑像一个怪物,竟半点看不出他原本那清雅俊朗的样子。
温初弦没有准备,骤然见到这鬼魅一般的脸,险些被吓晕过去。
“你……?”
她脚下不稳,一把摔倒在废旧的船只和渔网上。
这张可怖的脸她从前仿佛梦见过,如今竟真成了事实。明明那日她亲眼见他从大理寺狱里出来,脸还好好的。
谢子诀泪水如雨流,嗓子里撕心裂肺地喊着什么,可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难受啊,憋得头发都快白了。
谢子诀蹲下来,呃呃呃凑近温初弦,幽怨地叫她看清自己的脸。温初弦不断后退,险些栽进身后的湖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