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玄半披散着漆发,摇摇头,一言不发地往露台去。
清晨的露台风很大,湿冷湿冷的。
他那一身白袂随风翩翩而动,清削的身姿,萧条蹒跚的脚步,显得他的背影甚是孤寂凄凉。
他自嘲着自己怎么如此糊涂,也不细加想想,即便她动了情,名义上爱的也是名为“谢灵玄”三字的男人。而他是谢灵玄么,他不是。
他是谁呢?温初弦曾问过他这个问题,当时他没回答她,并不是因为他蓄意隐瞒,而是他真的弄不清楚自己是谁。
他是一个没有名字没有户籍的人,只记得幼时生长在贫民窟中,与一群乞丐和野狗抢食。
后来,他做过杂工当过马夫,什么下三滥的活儿都做过,那时候最大的愿望也就是能像达官贵人老爷一样,风风光光活着。
贫贱的出身并不影响他成为谪仙公子般的谢灵玄,他有着超乎常人的记忆,凡事不管从前有没有接触过都一点即透。
在揣摩人心和使阴招儿上,他似乎有过人的天赋。这不能说他生性本恶,只是每个人的天赋都不一样,他的天赋恰好在这儿罢了。
谢子诀是个书呆子,谢家虽家大业大,底细还是被他摸清了。
改变容貌和声音,对他来说是再容易不过之事。贫民窟中的人鱼龙混杂,水比朝堂还深,什么易容术、情蛊都是他幼时就知晓的。
秋残冬近,遥望苍穹一天雾气,满目霜华。
肩膀忽然被人披上一件外袍,谢灵玄恍惚,竟下意识以为是温初弦披的。前些天她也确实怕他着凉,常常如此无声无息地给他披衣衫。
回头一看,却是汐月。
汐月担忧说,“霜寒露重的,公子别在这台子上站太久了,仔细着凉。”
谢灵玄心不在焉嗯一声,还没从遐思中褪出来。他是被温初弦给赶出来的,现在回屋也是徒惹争吵。
又在露台上站了甚久,待红日东升暖回大地之时,水云居卧房的门才开了。乐桃招呼汐月过去,说是夫人起了。
谢灵玄也随她们过去,单薄的白纱衫已落满了霜。
屋内暖如春,丫鬟们来来回回地端水递钗,服侍温初弦梳洗。
见他踱进来,温初弦无言注视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上妆。她的眸子染了寒香,除了在床榻上因情蛊发作而无可奈何外,其余时光与他形同陌路,连施舍给他一个眼神都带着鄙夷。
谢灵玄吩咐句,叫丫鬟们都先退下了。
他散漫坐在了罗汉榻之上,把玩她丢在上面的一只团扇,前日她刚用这只团扇挡脸来主动吻他。当时浓情蜜意,现下只余一片凉薄酸苦。
四下无人。
“我一会儿回温家去。”
温初弦静静道,“东西已经叫乐桃收拾好了。”
谢灵玄气息略滞,沉默了片刻。
“这么突然。”
“事情到了这份上,也没必要彼此凑合过下去了。”
她比昨夜镇定了许多,语气也更加生硬。
“和离吧。不然,你休了我也行。”
再无挽回的余地。
因为中毒,温初弦不眠不休了多少个日夜,又多少次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到头来毒竟是自己的枕边人下的。她无法接受,宁愿被情蛊疼死,也绝不再忍气吞声委身于他。
谢灵玄阖了阖眼,深深吸一口气,“我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