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对夫妻龃龉这种小事倒不放在心上,他惊讶的是谢灵玄在百官中的威信。
谢灵玄如今已卸官为一布衣,堂堂兆尹竟对苦主击打登闻鼓才送上来的诉状不闻不问、轻飘飘地以夫妻不和盖过,怕谢灵玄如老鼠怕猫,半点不敢得罪,实令少帝既惊且惧。
少帝当然心知肚明,温家小姐递上来的诉状上所列之罪名并非空穴来风,但官员不敢查。
少帝身为皇帝,幼年登基,势单力薄,最渴望的就是皇位稳固,除去乱党和外戚。之前他对谢灵玄这老师奉若神祇,不是真崇敬他的学问,而是因为谢灵玄能帮他除去商氏的缘故。
如今商氏既倒,朝中对他皇位威胁最大的权臣,变成了谢灵玄。
那个曾几何时他最依仗信赖的老师,现在是他彻夜难眠的猜疑对象。功高震主,是君主最大的忌讳,即便谢灵玄杯酒释兵权甘愿归隐,少帝也并不能完全高枕无忧。
谢灵玄为右相多年,人心笼络不少。少帝曾以共享江山来试探谢灵玄,后者表现得很清高,但画虎画皮难画骨,斯人内心是否如外表一样清高,不得而知。
自古帝王多疑,少帝也并不例外。兔死狗烹,卸磨杀驴,有时候只是身为帝王的无奈之举。
少帝不敢正面对抗谢灵玄,便以登闻鼓敲响,案情必重大为由,下令严查谢灵玄。一边不忘了拿先帝打掩护,跟谢灵玄解释说不是他想为难老师,实是祖宗有令,若登闻鼓敲响而无事发生,以后他这皇帝可就没法建立君威了。
谢灵玄闻此,淡然一笑,倒也没太大的反应。他配合任何调查。
朝中官员只要不糊涂的,都看得出来前右相与陛下不和,陛下此举乃是为了斩草除根。本来谢灵玄在朝中地位是独一无二的,但由于他现已无乌纱帽在身,许多人心下惴惴,站他和站陛下的呈现一半一半之势。
众官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什么结果来。温初弦状纸上所列的罪名本就旷日时久,无有证据,谢灵玄做事又干净,根本难于查证。
不过少帝还是降罪于谢灵玄,他身为天子,查案是假,借机灭权臣是真,有没有罪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少帝盘算着谢灵玄手中已无兵权了,只要找个罪过,灭他应该是可以做到的事。可还没等拿谢灵玄问罪,斯人便主动来宫里了。
屏退了众人,少帝维持着面子,“老师怎么来了?”
谢灵玄漠然坐下,拈起一盏酒,也没答少帝的话。
少帝暗怒,却不好就此撕破脸。
“老师可是为了登闻鼓的事而来?朕也是没办法……”
“陛下。”谢灵玄打断道,“臣今日,只是给您送一杯酒的。”
“酒?什么酒?”
谢灵玄睥睨着少帝,缓缓将手中酒杯送到他面前。
“鸩酒啊。”
他平静若水地道出这四个字,烛光在昏暗的虚影中晃个不停,衬得他晦暗瘆人。
少帝顿时脑仁发麻。
“放肆!”
“……来人。”
“陛下别白费力气了,您的一切守卫早已被臣支走了。既然陛下您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连一个归隐的臣子都不放过,那臣不介意和陛下同归于尽,奈何桥上再做君臣。”
少帝倒吸一口冷气,又大喊了几声,屋外一片黑暗混沌,没有任何人应他。小皇帝方知情形的紧迫,颤抖着从龙椅上下来,却被谢灵玄轻飘飘地一绊,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陛下,来吧,该上路了。”
谢灵玄森森的暗影缓缓朝少帝逼来,少帝身体尚未长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谢灵玄掰开少帝的嘴,把鸩酒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