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目之事,犹恐不真。道听途说,又怎么作数?陛下口口声声说草民冒替了您的爱臣,却依旧管草民唤老师,自己先自相矛盾了。”
少帝被他抓到话中漏洞,登时语塞。谢灵玄教导少帝年逾数年,威严与崇拜早已深入少帝的小心灵中,一时半会儿拔除不得。
少帝拍了下桌子,强行做出铁腕成熟的天子模样来,“朕本来深信汝,汝却以权谋私,中饱私囊,借着官位做出许多令人发指之事来,早已辜负了皇恩。”
小皇帝语速很快,声腔打颤,生怕说慢了就被谢灵玄打断。谢灵玄却点点头,一副自然风流的态度,徐徐饮了口桌上的香茗,也不怕少帝在其中下毒。
少帝指责道,“汝,汝认不认罪?”
谢灵玄问,“陛下叫草民认何罪?状纸上的吗?”
他轻嘲地捻了捻少帝的那一沓文书,“要是定罪,须得尸、伤、痕、证至少三样在,陛下无凭无据,仅仅凭着几分捕风捉影的传说就要定草民死罪,草民真是死不瞑目。”
少帝心脏咚咚跳,知又被抓到了短处,“就算定不了其他罪,但你冒充朝廷一品命官,为朝中蛀虫,上欺瞒朕,霍乱朝纲,下压制百姓,罪不可赦,朕,朕……”
谢灵玄无奈地摇摇头。
要说冒充了真正的谢灵玄,他有。但祸乱朝纲,压制百姓,他没有,他亦没做过什么卖国通敌的恶事。
当初太后把少帝幽禁在宫中,文武百官均怯馁,唯他一人冒死探看。长安城外那成百上千的难民,也是他年年在施粥赈灾,搭建住所帐篷,救弱恤孤。
“陛下自己不觉得子虚乌有么?”
少帝义愤于色,可又无言以对。他充其量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君,和谢灵玄这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子比,实在不是对手。
“朕不听你的狡辩。”
少帝藏在龙袍下的手指剧烈颤抖着,准备挥一挥手,叫禁卫军齐齐冲进来,当场格毙谢灵玄。小皇帝太单纯了,心思都写在脸上,旁人瞥一眼就能料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谢灵玄委婉提醒一句,“陛下。商氏虽倒,可没完全灭呢。”
他是不想当皇帝,可不代表天下所有臣子都不想当。那商贤虎视眈眈,一日日做着黄袍加身的美梦呢。他虽命数所剩不多,但废了少帝这天真的小白眼狼,还是能做到的。
说罢,谢灵玄起身,脚步略有虚浮而去。
少帝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握紧拳头,却就是不敢叫人拦住他。
无论谢灵玄是不是少帝真正的老师,这些年来朝政上的心机和手段,都是谢灵玄教给少帝的。如今用这些计谋反过来对抗谢灵玄,岂不是班门弄斧,全无用处。
唉。
少帝重重叹了声,颓然倒在龙椅上。
该怎么办?他真迷茫了。
·
谢灵玄离了皇宫,遥感胸口憋闷之意愈加深重。
他不欲回府去面对那不情不愿的人儿,独自上了山,往云雾环绕的静济寺深处散散心。
捐了五十两银的香油钱,谢灵玄跪在佛前,上了三炷香。
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听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渡一切有缘人。
老方丈见谢灵玄虔诚,过来用杨柳枝沾雪水抽打他两下,算是替他除去一身红尘孽障。
谢灵玄望向金光万丈大佛,第一次感到己身的渺小。
乃至一念生净信者,须菩提,如来悉知悉见。
他双手合十,茫然问方丈,“迷途知返,还来得及么?”
作者有话说:
标注:1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出自《世说新语》
2乃至一念生净信者,须菩提,如来悉知悉见出自《金刚经》
男主不洗白,他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