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穷匕见。
柳叶刀问:“你说他是程渡,可有证据?”
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疑惑的意味,倒像是以询问之名,行诱导之实。
厨子似乎很清楚他的身份,唯唯诺诺地解释:“哪里还要证据的呀,程老三老有名,程家村随便拉来一个都认识的,不会错的。”
“放肆!没有证据,是谁教你胡乱攀咬?”柳叶刀龙头拐一拄,很快地,又转头安抚易水心:“贤侄且放心,有世叔在,定不会要你蒙受不白之冤。只是这空穴来风,并非无因,贤侄是不是也该在众人面前…自证身份才是?”
我看着他和厨子拙劣的演技,只觉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上去。我说你可别演了,你不尴尬,我都替在场所有人尴尬。
大概是柳叶刀做戏的痕迹真的太重——总不可能是因为群众的眼睛总是雪亮的,人群里渐渐也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讨论着厨子那些所谓证言的真伪。可这些人多半又很忌惮柳叶刀的前辈身份,谁也不敢真的提出质疑。
我看着他们,总觉得像在看一场滑稽的舞台剧,每一个演员都力图向导演和观众展示自己的演技,结果用力过猛,适得其反,非但谈不上精湛,反而错漏百出。
僵持之际,易水心没来由地笑了一声。
这笑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像极了平底惊雷,炸得人晕头转向。
易水心说:“我是不是萧如观,柳庄主不该是最清楚的人?”
他话音还没落,我眼前猛地一黑。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阵前谋反!?
昏君!
87
易水心又被请回了先前住过的小楼。
他那句反问实在太意有所指、意味深长、意在言外,不管说者有没有意,听者都能脑补出百八十个细思恐极的可能性。所以他留在山庄,明面上是协助调查,实际上就是软禁的一种。
来参加英雄会的老前辈们个个都是人精,柳叶刀拉着儿子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戏,俩人那点小心思好比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这帮人即使是在现场看得云里雾里,回了房仔细一琢磨,无论怎么样都该回过味来,意识到东道主的意思,其实是这个“萧如观”的身份水分不小。于是一大帮人又聚在一起讨论了好几个钟头,最后研究出了一条他们口中“天衣无缝”的计划——
兵分三路,一路跟着厨子去程家村查案,一路去找不知道哪儿去了的陈清风,剩下的那一路去熊耳山,请那个据说跟萧如观大有渊源的应禅寺主持一苦大师来。
柳叶刀亲自来公布处理结果。
想来这个人是很有一点信念感在身上的,两边就差没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撕破脸,他居然还能笑眯眯地问易水心,对这个结果有没有意见。
皇帝不急太监急大概是人类的天性,易水心没说话,我先忍不住插了一句:“不好意思啊,身为我易哥的经纪人,他不方便说话的时候,我可以替他评价两句。”
柳叶刀相当有耐心,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两句话,这一句是脏话,另一句也是脏话。”
不等柳叶刀不耻下问,我立刻接上了后面的台词:“数过没有,这几个字一共八十一画,这个八十一既代表了西游记九九八十一难,又是最小的奇数雷劈数。而被雷劈,就是我对你最真心真诚真挚的祝福。”
我特意绕开他推开了房门,学着酒店迎宾的姿势伸手:“采访时间结束了,易天王要休息了,请吧。”
柳叶刀带着一脸怒容走了。
看来虽然西游记不是这个世界的必读书目,被雷劈的诅咒还是放诸四海皆准的。
一转身,易水心正用一种十分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我,问我:“被质疑身份的是我,怎么你倒比我还着急?”
回头扒着门缝偷偷看了一眼屋外,我背靠着房门长舒一口气,琢磨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有把心里那句冒牌货之间的惺惺相惜说出口,只说江湖险恶,不行咱就撤吧。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又说:“你还是先给我透个底,今天这事儿到底是不是你跟陈清风商量好的?”
易水心叹了口气,没说是,也没否认,只说:“你别问了,总归不会真的在这儿等到一苦来。”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称呼前辈没带敬称。我先是惊了一下,心里很快又生出了一种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愤怒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