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行。”身后传来她做作的笑声,“放了你,谁来带我去找乌图秘宝呢?”
我听得好笑,问她,你看我像傻子不?
乾坤圈闻言,竟然真的凑到前头端详了我一会儿,评价道:“长得倒是蛮机灵。”
我笑得更厉害了,我说你也知道我不傻,怎么还能问出这种但凡是个碳基生物都问不出来的话呢?
话音才落,刚松了一小圈的领口又是一紧,乾坤圈一改先前的暴躁行径,耐心颇佳地回答我:“山人自有妙计。猜猜看,长青宗那两个小东西跑到哪儿了?”
她的手攥得太紧,勒得我眼冒金星,两只耳朵也像被棉布遮上了,听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轰鸣之中,我听见自己快断气似的声音——
“我倒没什么所谓。可长青宗主的爱徒不明不白的死在沙漠里,猜猜看,他会不会去找你主人的麻烦?”
桎梏着颈项的力量骤然消失,我被惯性推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不知不觉间,捂着耳朵的棉布被人撤走,四周的声音渐渐清晰。我听见乾坤圈厉声问道:“真当我不敢杀了他们?”
“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接不接受你的胁迫。”
很奇怪的,得到这样的回答,乾坤圈反而开怀大笑。
“齐小郎君可听见了?你甘心交托生死的朋友,可是毫不在意你和师弟的死活呢。”
105
齐小郎君。
我扣着沙地的双手猛然握紧,扭头一看,不远处站着一伙蒙着面的人,一水儿的黑衣裳,当中仅有的两个例外正被人挟持着,脸色惨白。
看清那两张脸的刹那,我只觉得脑子嗡地炸开了,像是全身的血气都汇聚在那里,一同庆祝我和我算不上朋友的朋友一起在沙漠里发烂发臭。我当然没有错过秋星鹭眼里一闪而逝的受伤,也把齐云舟变幻的神色尽收眼底,可是开弓从没有回头箭,我只能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看向乾坤圈。
“就算当着他们的面我也敢说,我压根不在乎这两个人的死活,我们甚至都算不上朋友。拿他们威胁我?昏头了吧你。”
齐云舟怒气冲冲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很快又被制住他的人捣了一拳,不得不消停下来。我咂咂嘴,无端端尝到了一股苦味,比中药凉茶双黄连加在一起还要重。
“那晚在居延海边,我给过你机会,齐云舟。”我说,“你自己不中用,死了不能怨我。”
这话出口的瞬间,我好像突然领会了易水心曾经的心情。
乾坤圈免费看了一场兄弟阋墙的大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啪啪拍了两下巴掌,“叙完旧了?是不是也该听我说两句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慢慢朝我走近,神色看上去十分松弛,手里的两把弯刀却连一秒钟的松懈也没有,看得我不由得也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那群绑匪里的头子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我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了乾坤圈的脚下,顾不上细听,只能任那些模糊不清的话语流水一样从耳边滑过。
奇怪的是,这么千钧一发的时刻,我居然莫名其妙地想起还在家的日子。
那时我刚参加完人生中第一场至关重要的考试,赋闲在家,没有什么告别青春的实感,只觉得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无聊”。我爸看不惯我一天天五脊六兽地在家里瘫着,索性又喊上几个朋友,带我进山打猎。
我矮着身子蹲在灌木丛里,听他把声音压低到极致,告诉我要放松。
我于是也依照他说的,集中精神,放缓呼吸,想象自己缩小、下沉,最终化作广袤瀚海中的一粒沙。
随着乾坤圈和我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周围的一切好像也在不断坍缩再坍缩,热风和黄沙被挤压,糅合成一大块琥珀,把天地之间所有的东西都包裹在里面。一时之间,好像连空气的流速也慢了下来。
一步,两步。
乾坤圈的每一脚都踩着我的心跳。
最后一步落下的同时,脑子里传来了枪响,我大喊一声“看剑”,攥了半天的右手向外一撒,在黄尘飞扬中猛然抽出绑在小腿上的短匕,用力掷向擒着秋星鹭的黑衣人。
目标应声而倒。
这是我两辈子加起来开过最准的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