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天意风流 月神的野鬼 3403 字 4个月前

萧皓道:“实话实说。”

孙缪神情复杂地看着萧皓,庭院外传来脚步声,两人都以为是巡逻的卫兵,没有在意,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孙缪这才随意地望去一眼,眼神忽然停住。

萧皓注意到孙缪眼中的愕然,他也转头望了一眼,下一刻,浑身一个激灵,他犹如魂飞魄散般定在原地,不敢相信那一幕是真实的。

白色雪花飞过瓦檐,来人一身简单的骑射装束,也没有撑伞,就这么像往常一样朝着他们走过来,见他们一动不动,朝着他们笑了下,那一刻萧皓只觉得时光飞逝,天旋地转,他仿佛一下子回到许多年前的广阳王府,空中蝴蝶翻飞,分不清是我还是梦。

“远远的就听见你们两个人在说话,这是在商量些什么?”赵慎在他们面前停下脚步。

孙缪慢慢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般道:“世子?”而他身旁的萧皓只是僵直地盯着那张脸看,唯恐这真的只是一个梦。

赵慎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一刹那间也不觉有些眼眶发热,他看着满脸猩红的孙缪,又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萧皓,伸出两只手,分别按上了他们的肩膀,一切尽在在这短暂的沉默不语中。

他低声道:“萧皓啊。”

萧皓有如被击中一样,四肢百骸都战栗起来,忽然道:“世子殿下!”

赵慎听着他猛然大声起来的一句话,笑道:“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萧皓像是慌了神,生平第一次,话还没说出口,眼泪涌了出来,“这不是梦,世子您、您还活着?”急性子的孙缪更是直接上手,“世子殿下,真的是您吗?”

赵慎一声叹息,“是,说来话长啊,以后再说吧。”他捏了下萧皓的肩膀,又看向一旁同样热泪盈眶的孙缪,“辛苦了。”他收了一收情绪,一拍手道:“走吧,先一起去看看阿衡。”

孙缪仍是不敢相信赵慎真的回来了,虽被拽了下,但仍是无法挪动脚步,他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道背影,蓦然想到刚刚收到的那则消息,“那支突袭明山岭的鄞州军队,是世子殿下您所率领?!难怪,难怪一战能打得氐人元气大伤,”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忽然大喊了一声,“殿下!”

赵慎正往前走着,回头轻轻望他一眼。

孙缪瞬间精神抖擞,抬手一擦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连忙跟上去。

李稚这一头,报信的亲卫已经退了下去,他正在堂中坐着,侍卫进来通报,说是萧皓与孙缪正领着人朝此处走来,李稚瞬间猜到,那应该就是桓礼所说的神秘将军,他于是站起身,这时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战场上的衣服,上面沾满了血污,他来不及更换,只随手捞过一件尚显干净的黑色外衫套在身上,然后走出门。

一推开门就是满院的梨花树,因为还未到开花的时节,枯枝上落满了清雪。等在檐下的李稚远远望见三个人朝着他走来,记忆中模糊的脸庞逐渐变得清晰,看着看着,他的神情忽然发生了某种变化,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认定自己是看错了。

雪花乱吹空庭,往事惊鸿掠影,三人一路走来,最终在长阶前停住脚步,最前方的赵慎与愣住的李稚对上了视线,他朝着李稚轻轻笑了下,“听说你在战场上遇袭受伤了,没有大碍吧?”

李稚站在原地望着他,眼中浮现出一种空白般的疑惑。

赵慎在来青州前已经得知李稚这些年来的经历,但直到亲眼见到,他才真正地发觉李稚的变化,那双安静的眼睛里盛满了哀伤,像是在笼罩在永不消散的迷雾中,赵慎本想着再见时必然情绪激动,却没想到忽然沉默了。

“不认识我了吗?”

李稚突然冲下台阶,一直来到他的面前,拽住他的手臂盯着看,那力道大得惊人,赵慎本想说句什么,却又没了声音,他静静地看着李稚,抬手拥住了他,几乎是同一个瞬间,李稚也用力抱紧了他,“哥!”

赵慎被喊得瞬间红了眼眶,手用力地拍了下李稚的后背,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在这个战火纷飞、风雨飘摇的世间,或许没有什么能比久别重逢更令人激动了,李稚做梦都没有想到,他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再见到赵慎,他甚至无法去思考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当年之事又有怎样离奇的内情,他只是紧紧地拥抱着赵慎,用尽虔诚去祈祷这不是个梦。

这三年来他实在是太思念赵慎了,如果真的是梦,他也希望这个梦能够在他的世界中停留得久一些。

一旁的萧皓与孙缪见到这一幕,均是眼睛发酸,真说起来,大家都是战场上经历过无数生死的人,本以为早就炼就一副铁石心肠,却没想到正是见多了悲欢离合,所以才愈发不能抵挡人间真情,沧海桑田也好,世事如潮也罢,都不必再去追问,只要拥有此时此刻就足够了。

六个月前,鄞州,静江城。

蔡 坐在床沿,握着赵慎的手,静静地望着他,凤凰城之变后,她与孙 带着昏迷不醒的赵慎来到鄞州,从此在当地隐姓埋名,鄞州在地缘上远离盛京,不易被士族发现,且这儿是孙 的故乡,方便他们救治赵慎,这两年多来,孙 在草庐中阅遍医书,用尽一切方法施救,然而赵慎却一直没醒过来。

孙 再一次施完针,看着毫无反应的赵慎叹了口气,“我实在是没有主意了。”

蔡 道:“他会醒过来的。”她的语气温柔平静,这两年来,她与孙 仔细照料着昏迷的赵慎,连孙 都几次想要放弃,可她却始终坚信赵慎会醒来。

有时连孙 都感到奇异,这个漂泊了大半生的女人,明明应该是柔弱的、无助的,但她却不是这样,相反,她的目光中有一种守护的力量,竟是能让人感到久违的安心。

孙 又是一声叹息,一根根收了银针,“前两日翻《黄宫内典》,上面记载了一种悬针术,我再试一试。”

蔡 道:“多谢先生。”

孙 离开后,蔡 仍是注视着赵慎,她低声道:“太子府的梨花树,在春来时会像雪一样盛放,太子会邀请所有人来到庭院中行宴,众人三三两两坐在树下,或是吟诗作赋,或是鼓瑟吹笙,或是举杯畅饮,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温柔的笑容,你从下着雪的梨花树后走出来,抬头读着系在枝头的平安花签,整个世界都为之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