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慎将那只存有密诏的封匣交给孙澔时,孙澔显然很意外。
赵慎神情自若,对他道:“我常听人说,天下悬壶济世之辈,前身皆是菩萨转世,故而有济世渡人之仁心,这封密诏便还请由先生代为保管。”
孙澔神情微妙,再三确定对方并非试探或是开玩笑后,他道:“这我可拿不得。”他行医有两条铁打不动的规矩,第一则是不论对方身份高低贵贱皆一视同仁,第二则是绝不掺和政治,何况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了,他道:“我只懂治病,对政治一窍不通,恐怕有负殿下嘱托。”
赵慎见他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倒也没有逼迫。
孙澔本来已经转过身继续收拾药材,没听见赵慎的声音,又回过头看他。两人朝夕相处这么些日子,孙澔自觉医者仁心,认为自己既然答应救治赵慎,便一直尽心尽责,一来二去竟是也处出些从前没有的感情来了。他已经知道外界传闻不实,赵慎并非暴虐无道,相反,这人在私下总是沉默寡言,或许是久病磨去了他的刚锐,赵慎此刻看起来格外的温柔平和。
孙澔道:“你为何将东西给我?”
赵慎道:“既然先生不愿意,那便算了。”他接下去道:“先生是道德高尚之人,这阵子先生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都说医者父母心,实不相瞒,先生有时确实令我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要多谢先生,风雨如晦,你我便就此别过吧。”
赵慎第一次把话说的如此抒情缓和,孙澔闻声心中微微一动,“你做什么去?”
赵慎脸上病气还没全褪,血色淡淡的,他道:“时机已到,我要去做些我本该做的事。”
这阵子军中各路消息自然是瞒着孙澔这种身份的人,但孙澔也不是傻子,每天外面都摆出如此大的阵仗,赶路跟飞似的,哪有这样进京述职的呢?他心中早已经有了猜测,此刻他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年轻皇子,一时整颗心跌到谷底,还夹杂着几分没来由的心惊肉跳。
“我会安排先生离开盛京。”
赵慎转过身往外走,帘子卷上去,风雪吹进来,孙澔忽然道:“你非要这么做吗?”
赵慎停下脚步,刚好站在了一片晶莹剔透的雪光中,他回过头看向孙澔,却并没有说一句话。孙澔眼见着他重新转身往风雪中走了,心莫名一空,下意识想开口喊他,却来不及了,人已经走远了。
大雪席卷天幕,赵慎立在山坡上遥望那座辉宏的皇都,想起了过去的事,他低声道:“忽然很想再听一遍《踏莎行》,也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够听见。”
既然早已没有选择,那只能迎面而上,用最后一击去撞碎粉饰的太平。他慢慢负起手,有那么一个瞬间,岁月之手揭开尘封,从那双漆黑的瞳仁中绽出一道光,照亮了千秋鸿业,洞穿了生死云烟,久违的杀气逐渐涌回他的周身,浇铸成坚不可摧的铁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