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金陵者得天下!”每一个士兵都在声嘶力竭地吼着那声振寰宇的宣告,像是在本就风起云涌的原野上投入了一颗火种,谁也不知道它将会带来什么,或许是旺盛的燃烧,或许最终仍是熄灭,又或许是沉寂下去,并在有朝一日再次归来,带回一场真正涤荡风云、改天换日的风暴,谁也不知道,但那一刻起,历史的进程是真的被改变了。
在这支军队中,没人能比出身雍州的将士更自豪,他们飞越千里浴血奋战拿下了皇城,亲手拥立自己的将军为帝,他们选择了他、成就了他。白虎的军旗刚一挥动,将士们便迫不及待地冲进去,赵慎则是站在原地望着那群骁勇的背影,他心中有很长的一口气,二十年来始终郁结于心,在这一刻终于轻吐了出来,于风中化作一吹即散的幻像,他在心中想,“父亲,我回来了。”
二十年的血海深仇,二十年的隐忍不发,在骤然迸发的那一刻,天地将为之震动,赵慎终于感觉到那股令他自己都快承受不住的愤怒,冲震着五脏六腑,他亲手将东南劈得四分五裂,换来一场改天换日的剧变,一瞬间,无数激烈的情绪层层叠叠地涌了上来。
大股鲜血从银鳞软铠的缝隙中溢出来,将白虎图腾染得猩红,他的眼前是雪花在纷飞,像灵魂在风中湮散。这具血肉堆砌的身体早已在没日没夜的摧折中到了极限,不过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没散架,他抬手按住胸口旧伤的位置,心脏仍然在迅速地搏动着,将滚烫的热血不断送往四肢百骸,但身体却无法再温暖起来,他怀中还捂着那封写有李稚身世的密诏,片刻后,他重新抬起头。
雪花被风引着吹向皇城,像是命运为他指点着去路。
李稚自离开岳武将军府后,立刻带着萧皓、孙缪等人一起赶去与赵慎汇合,却因为局势过于混乱,始终无法靠近战场,在收到皇帝出逃的消息后,他当机立断,决定先回盛京。
他到达城西后,立刻联络自己安插在京中各处的暗哨,并尝试着联系宫中的董桢,京中早已经大乱,又经过谢照一番大清洗,许多人都失去了联系,就在李稚迟迟联系不到董桢时,他忽然收到了一封碾转多手的神秘书信。他本意是想打探谢照与皇帝下一步的谋划,但那封密信上却没有透露任何机密,一整张纸黄又糊又皱,透着股呛人的硫磺气息,用黑炭在中心极为潦草地描了四个字,李稚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来。
“万、勿、入、宫。”
这是什么意思?阻止他们入宫?正当李稚拧着眉思索之时,赵慎已经带兵自真武门进入盛京,岳武顺势而降,众人交口相传,雪花似的消息冲涌着从城南传来,“广阳王世子入京了!”李稚听见那道叫声,猛地回过神来,扭头看去,一刹那间他的眼中绽出无比明亮的光,萧皓望着南方的方向,一字一句低声道:“岳城降了。”
李稚像是莫名傻了傻,在原地呆呆立了半晌,忽的笑了出来,手中的黄纸无声飘在地上,他却也再顾不上这些东西,他颤抖着手一把拽过萧皓,“走!我们去找大殿下!”他说的太着急,甚至带上了京州口音,出身雍州的孙缪没听懂,只下意识跟着一哆嗦,也傻愣愣地笑起来,他性格其实很精明,可偏偏长相却憨厚,一笑起来更是傻气莫名,他连忙跟上去,“我们骑马去!”
“骑什么马?”萧皓反问了一句,连他也手忙脚乱、莫名犯傻起来了。
“有什么马骑什么马!”孙缪骂他,一抬头却见他们都快没影了,一时心中着急,大喊道:“等等我!”
李稚等人在西武桁处换了快马,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奔。
就在李稚以最快速度赶往皇宫方向时,神情亢奋的雍州将士正陆续进入梁皇宫,巡视他们浴血得来的战果。
冬日的傍晚一闪即逝,天很快暗下来,被打扮做道场的皇宫孤零零地伫立在无垠风雪中,宫侍们早就逃空了,曾经日夜燃烧永不止歇的炼丹炉也熄了火,宫殿黑魆魆地支立着,平添了几分阴森。将士们举着火把,一边打量一边往更深处走去。
火把的光亮照开了前路,他们抬起头看那些穷极想象的宫廷建筑,被眼前徐徐展开的的华丽庄严所震撼,梁朝的皇帝确实是天上人才能当的,这二十多座宫殿是赵徽专门为了供奉仙人所建,一一对应着天上的二十八星宿,烛光一打,像极了神仙所住的璀璨天宫,满眼玉宇琼楼,丹壁绿水。
“皇帝造了这么多宫殿供奉神仙,难怪神仙会保佑他们!咱们每日在雍州城喝风吃土,荒年连顿好的都吃不上,我全家饿得只剩下我一个,而他们竟是住这样好的地方!连地上石头都是玉的!凭什么呐!将来掉了个头,让他们去雍州,咱们都搬来清凉台住大院子,世子当上皇帝,咱们就每日来这宫中参拜!让神仙也保佑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