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皓摇头道:“没人当真,从未听说氐人会在冬日南下,他们这时节连补给也没有,情况不太对劲。”
李稚看向那名流血不止的青州使者,“先带他下去疗伤。”
萧皓招手命侍卫将人领下去,对李稚道:“我召集了王府幕僚,他们已经到了外厅。”
李稚重新展开手中的书信,又从头到尾仔细地读了一遍。
外厅中,李稚尚未到场,幕僚们早已就此事吵得不可开交,从各处紧急召回的雍州武将们则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发一言,偶尔瞥看两眼那群面红耳赤的幕僚,但都没有当众发表自己的意见,能看出来是心中有所顾虑,众人争吵的起因是有人提出:是否要支援青州?
一名幕僚道:“诸位切莫糊涂!一来情况尚未明了,我们也不知这是否是士族的计策,二来此刻正是我们与梁朝廷抗衡的关键时刻,成败在此一举,绝不可出兵青州!桓礼的书信既是寄往盛京城,我们只放那名信使过去即可!”
另一人道:“我是觉得奇怪,自汉阳一役后,氐人二十多年未曾攻打青州了,怎会忽然进犯?真说起来,倒是雍州与幽州城外还时有氐人的身影出没,打是不大可能打的,想来不过是冬日粮食短缺,一时起了抄掠的心思,以青州的城防,谈不上要死要活的。再者说,青州桓礼是京梁士族的心腹,一向对我们敌意很深,我们出手相助,他们一转身与梁朝廷里应外合,胡马古道上的前车之鉴诸位都忘了吗?”
大约是提到胡马古道提醒了众人,当日赵慎如此信任霍家,可霍家投靠士族后,却在胡马古道提前设伏,以致萧泉及麾下四万将士惨死,连昔日的盟友尚且无法信任,何况一向是京梁士族嫡系的桓礼?他们凭什么去救青州?又凭什么认为桓礼不会反将一军?
有人道:“书信是寄给梁朝廷的,讨论是否出兵不过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罢了。梁朝廷如今陈兵淮阳道以北,摆明是尚未死心,仍想找机会反攻,我们的实力外人不清楚,咱们自己心知肚明,本来兵马粮草就紧缺,冬日也无法往前推进,眼下只是仗着地形优势勉力支撑而已,这正是拼最后一口气的时刻,若是出兵援助青州,梁朝廷一旦趁机反攻,局势就将难再挽回了。我们一定要劝殿下,现下最要紧的事是攻下京畿,青州的情况谁也不清楚,确实西北三州有联手抗击氐人的盟约,但最先撕毁盟约并非是我们,今日即便想管,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幕僚们虽然各抒己见,但口径却差不多,谯洲桓氏不可信,这事雍州不愿管,也绝不能管。达成共识后,大厅中重新安静下来,正在这时,角落中忽然响起一道不同的声音,“诸位都觉得氐人此番只是例行南下劫掠,可若他们的真实意图是进犯南朝呢?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要亡国灭种、改朝换代?”
众人都回头看去,那年轻的幕僚道:“如今的氐人与三百年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我听闻他们在北方建立周国,推行汉制改革,底层百姓全都说汉话用汉字,朝中同样设有六部九卿、三公丞相,他们与我们往前所打交道的散兵游勇全都不一样,那俨然是个大一统的王朝了,此番他们忽然进犯,其意图尚不可知,不可妄下定论啊。”
“还能有什么意图?蛮人就是蛮人,学再多也不过是沐猴而冠!”
“三百年前木阿蒙马踏贺兰山前,汉室的朝臣们也曾像这样嘲弄他们,后来的事人尽皆知。我并非为青州说话,但史书上有句话我始终不敢忘记,唇亡齿寒,西北三州同根同源,尤其青、雍两州,两者在东边仅一水之隔,氐人若真的存了灭国之心,失守的青州将成为一道豁口,届时首当其冲的就是雍州,人的眼光还需放得长远些,殿下想要的是完整的汉室江山,而非氐人肆虐的□□之地。”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出兵去救桓礼?届时把兵全折在青州,京城那帮高官将嘲笑我们是一群傻子。”
在短暂的死寂过后,厅堂中重新热议起来。武将们仍是端坐着没出声,从漠然的表情能看出来他们并不赞同那年轻幕僚所说的话,与京梁士族无法释怀的血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利益取舍,还是孙缪直言不讳地说了一句心里话,“确实笑话,若是连自己都搭进去了,还谈什么将来的江山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