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婴摇身一变,被赋予死婴的姓氏与家族,占据了死婴的一切。
或许是体内涌动的卑劣作祟,即使用二十九年时间拼命洗刷,他依然觉得,骨子深处,他无法改写自吸毒犯的母亲那继承的脏污血统。
他生理意义的母亲,用一笔钱就卖掉了从子宫分离的自己,拿那笔钱,买更贵、更多的毒品,不久便吸食过量,死在腐烂发臭的下水道边,被老鼠啃食得肢体残缺。
而他本身,虽没有像生母一样沉迷毒品,却迷上了另一种更上瘾、更致命的东西。
权力。
谢存曾经说,他有得选择。他此刻独处于岛上,注视眼前荒芜的孤冢,的确可以自我坦白,他并非不知道谢存的意思。
但他不会放手——他迷恋权力的快感,无论以什么手段,踩着累累尸骨往上爬,自云端之上,俯瞰遥远地面挣扎扭动的众生,会让他感到心满意足。
只是,他现在莫名多了一层痛苦。
按照谢存的说法,与他没有基因与血缘,却从出生一刻养育他,一直把他抚养成人的母亲,竟在生命最后,决定牺牲一切,保护他生命。这件事情,的确给了他无以复加的冲击。
这几天里,冲击一点点在他体内累积,宛如一只地底探出的审判之手,把他从高处往下拉扯,要把他重新打回一个软弱不堪的普通人。
韩呈将目光从墓碑收回,拉起外套领口,转身离开了树林。
许宁西站在车旁,以沉默的视线迎上韩呈走近的身影。
他不知道韩呈这几天为何情绪低迷,甚至回到多年未再涉足的小岛。但他相信,无论韩呈是否出现短暂的动摇,韩呈最终仍会走回宿命的道路,在人类创造的终极游戏里继续厮杀沉沦。
韩呈进入汽车时,身形停了一停,没有再回头,俯身坐进车内。
许宁西替他关上门,绕到驾驶座,把车平稳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