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思源吓了一大跳，刚想说开什么玩笑，抬起头却发现林望鹤的神情极为认真，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他咽了口唾沫，又看了一眼那捆钱，在心里挣扎一番后，抖着嗓子说：“这，这我也不知道从哪说起啊。”

林望鹤十指交叉靠在竹子编制的椅背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黎思源抓了抓头发，尽全力组织语言。

“我们两个是在大学里认识的，我俩是一届的，但是专业不一样……”

一开始还是混乱的表达，后面大约是陷入到回忆中了，整体表述清晰了许多。林望鹤一言不发地听着，上半身也在不经意间慢慢地前倾，桌上的茶水一口都没有没动过，生怕漏听任何一个字。黎思源口中的宋云深，是他从未见过的宋云深，是那不属于他的八年里的宋云深。那个宋云深年轻，浪漫，温柔，又青涩笨拙。会对未来充满自信，会因为别人的委屈而感到无措，会搞出各种小惊喜哄人开心，也会在第一次和男生接吻时面红耳赤。那个宋云深满心热情，爱一个人就要向全世界宣告，那个宋云深一腔孤勇，能抛下一切向前走决不回头。那个宋云深敢爱敢恨，拿得起，也放得下。

“其实大学时候他超喜欢打游戏的，经常翘课和一帮室友去网吧，天亮才回来。和我在一起之后他自己主动不玩的，说这样就没时间陪我了……说真的，我特别感动，因为他当时真的特别爱玩，能为我做到这样我真是想都不敢想，毕竟是我追的他嘛。可是他对我要比我对他好多了，确定关系之后每天都会在楼下等我，给我带早饭，冬天的时候早上特别冷，他就缩着脖子站在那里等，有时候我有事耽误下去的晚了，他的脸都冻红了，包子却好好地揣在胸口，拿出来还是滚烫的。我俩住的不算太远，平时衣服都是他帮我洗，包括袜子和内裤。他记得我的生日，我们的纪念日，还有其他的节日，每次都会拿出不一样的小惊喜，都特别用心。哦对，有一次我生日他还给我写了首歌……”

……

“不知不觉就已经在一起八年了，”黎思源停下喝了一口茶，脸上流露出惆怅的神色，“可能真的就是新鲜感过了吧，我……对他已经没感觉了，就连做的时候也丝毫感觉不到兴奋，到后来就连他靠近我都会控制不住地感到厌烦，他做的菜我也吃到腻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算了，说白了就是我嫌他穷，可能就是这样吧。我不知道那种洗个澡还要当心水费超额的日子还要捱多久，生活就好像没有一点希望了似的，一眼就能看到未来。是他对我太好了，把我惯坏了，或者也是我对他期待太高了，反正就这样了。但是不光是我，他其实也变了，就像以前我皱下眉他都心疼，可后面我那么多心事，他却一点都察觉不到。我很多次都有怀疑过，他是不是不爱我了，还是说是我想的太多了，以前再怎么穷的时候，他也会记得时不时地送我一朵向日葵，可是这两年，我真的一朵花都没有收到了。他最喜欢向日葵，说这种花充满希望，后面他不买了，我想，可能是他也觉得没什么希望了吧。”

黎思源疲倦地扶住额头。

“我知道他累，也知道他已经尽力了，可是我和他，真的走不下去了。”

第十六章

天色渐暗，林望鹤道了句谢谢，起身准备离开。黎思源小心地把钱装进包里，犹豫了一下，问：“你真喜欢他？”

林望鹤说：“对。”

“那，那行吧。加油。”

林望鹤什么也没说，走了。

黎思源把最后一口茶喝干净，在服务生过来收拾杯子的时候连带着问了一句“这多少钱”，得到的答案让他分分钟后悔刚才喝得太快没尝出味道，这喝的哪是茶啊，这他妈明明就是金水。

他揣着钱慢吞吞地走出茶馆，正好撞见林望鹤刚走，豪车从他身边经过扬长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他低头挠了挠腮帮子，心底升起一股不安和愧疚。虽然林望鹤看起来是来真的没错，可是这种富二代的认真，又有多少是三分钟热度呢？把宋云深推给这样的人，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可是……

算了，谁也不是圣人。或许当年的那个黎思源是，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是宋云深还是他都变了，人总是要向生活低头的，不是吗？

-

第二天，林望鹤来上班了。

仍是一身黑，脖子上挂着一块墨绿色的玉。关于这块玉之前闲暇的时候倒是提起过，林望鹤说是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去寺庙里求的，那时候他连着发了好几天的高烧，怎么打针吃药都不好使，戴上这块玉之后竟然当晚就退烧了，他母亲认定这块玉能保他一世平安喜乐，这么多年天天叫他戴着。

黎思源吓了一大跳，刚想说开什么玩笑，抬起头却发现林望鹤的神情极为认真，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他咽了口唾沫，又看了一眼那捆钱，在心里挣扎一番后，抖着嗓子说：“这，这我也不知道从哪说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