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浮一路不语。
沈寂没走太远,很快和他停下,见他落地走到崖边,静静望着远处的翠屏城,不由记起当初,也是同样的位置,他们亲眼目睹那场围杀。
“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
谢浮敛目,回眸看他,又望向城中,没直言是否忘记,却轻易明白他问的是哪一句:“我早未将此视作我的过错,亦从来善待执昌。然此事因我而起,并非善待可以补偿。”
“我知道。”
沈寂也看向时隔九千年的城池,“但我也知道,执昌不在意这些,在他心里,你永远是他亲如兄弟的家人。三千年前你杀了凤皇,报仇雪恨,这件事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了结了。”
谢浮久久沉默。
听他说完,转身回到他身前。
沈寂笑了笑,抬臂微张。
谢浮脚下不停,直走进他怀里,双手绕过他腰间,拥在他腰后脊背。
沈寂转脸,只能看到他鬓边的银发:“人死不能复生,要学会活在当下。至少执昌还在。”
谢浮听着。
话间喷洒的气息拂过耳后,他也微侧过脸,吻在沈寂颈上跳动的脉搏:“好。”
沈寂抬手按在他颈后,轻轻摩挲。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安静在山顶长久维系。
直到无形的波纹由远及近,周围树冠轻颤,见谢浮还没动作,沈寂掌下稍稍用力,略微示意。
谢浮松手。
转身时,执昌正到。
他身上靛蓝的法衣在山风中猎猎作响,没有灵力遮掩,可见心情动荡,但他脸色如常,甚至犹有笑意:“叔叔,谢浮,我们去城中转转吧。”
沈寂说:“嗯。”
他们一行三人收敛气息进了翠屏城,执昌说要转转,却直奔当年法宝铺的旧址。
可惜九千年过去,翠屏城都和当年迥然不同,何况早已经夷为平地的一个铺子。
执昌站在陌生的客栈前,眼底幽深。
客栈冷清,好容易见到客官的小二堆笑迎上来,还没走近,身前一阵转瞬即逝的威压骤然从身侧穿过,吓得他僵立原地,两股战战,直到身后柜台传来一声巨响,他才下意识回头看过去。
只见号称坚不可摧的玄灵岩打造的柜台上,一枚玉瓶钉在边角,周围裂痕遍布,尚有一层淡色火光滚过,荡出无形炽灼的气浪,令人不堪忍受。
小二额上霎时淌下热汗。
如此威势,只一瞬已令他肝胆俱裂。
也许是下一刻,也许是许久以后,他听到一道声音响起,嗓音凛寒,语气淡淡。
“以此物交换。”
店家颤颤巍巍地走出柜台:“……不知尊上,要换何物?”
沈寂说:“这家店铺。”
店家看一眼不知装着什么的玉瓶,有些犹豫:“这……”
凛寒淡然的声音又传来。
“或是你的性命。”
“……”店家忙将地契放在柜上,小心取出玉瓶查看,分辨出里面的东西,他一改脸上苦色,欣喜若狂,连连作揖,立刻招呼左右,匆匆收拾东西退了出去,没有丝毫留恋。
沈寂看向谢浮。
谢浮移开视线:“若非心智有异,他必会应允。”
“那也不能强买强卖。”
沈寂说,“我知道你是好心,但如果你不想应付这些,下次我来吧。”
谢浮薄唇微抿。
沈寂看到他的侧脸,无奈道:“算了,先进去。”
刚转身。
身后传来谢浮的回答。
“若你介怀,下次我会应付。”
沈寂笑了笑,抬手往后捞了一把。
谢浮握住他的手,和他并肩迈入门槛。
“……”执昌还在门前,目光在两人身上几l次游转,索性退了一步,径自转向长街,摆了摆手,“我去其他地方逛逛。”
沈寂没去在意,和谢浮在客栈内转过一圈。
他按记忆里的角度拐进客栈后厨,神识探出的密道早在九千年前的爆炸里坍塌,入口也被填实,没留下丝毫痕迹。
他再回身,整间客栈已经空空如也。
积年老旧的一应陈设全在银焰下化为齑粉,无影无踪。
谢浮也看着曾经密道的方位,一言不发。
蓦地。
沈寂抬手,绕过他后颈按在他肩上,把人带进怀里,往外走时说:“既然你把这里买下了,空着也是浪费,不如在这开个店?”
谢浮转眼看他:“店?”
沈寂笑说:“就开个法宝铺吧。”
他带着谢浮回到店铺前,抬眼看到挂在门上的牌匾,并指把匾上的三字抹平,以灵力为笔,重写了两个字。
“浮,”谢浮看着他笔走龙蛇,语气轻淡,韵味沉长,“昌。”
话音落下,沈寂的最后一笔也挥就。
“怎么样?”
谢浮的目光描摹着匾上崭新的笔画,拉下他的手,紧紧十指相扣:“很好。”
沈寂还没再开口,执昌闪身回来。
扫过改头换面的店铺,他抱着酒坛止步,也抬头看向新匾:“浮昌……”
“以后再无处可去,就来这吧。”
执昌回神,循声看向已走向铺内的背影,抬脚跟了上去:“……多谢叔叔。”
“别谢我。”
沈寂说,“店是谢浮的,谢他吧。”
“好啊。”执昌笑道,凝起灵力为桌椅,把酒坛放下,斟满三碗,一碗递给谢浮,“多谢了!”
谢浮抬手接过。
执昌再给沈寂,最后端起一碗,举到唇边一饮而尽。
是寄梦醉。
沈寂陪他喝完,放下空碗,看着他转身,走到空空如也的店铺当中站定。
“以谢浮的脾气,恐怕不适合做生意,执昌,这家店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执昌脚下缓缓轻转,四处看着这可谓逼仄的小小铺面,脸上笑意蔓延。
他朗声笑道:“我会的,叔叔。”
沈寂拍了拍他肩膀,以资鼓励。
—
之后一天,三人留在翠屏城整装新店,次日,见约定的时间将至,才用一张卷轴去了凡间。
到守洛村时,周围一片喜气洋洋。
沈寂直接去了洛凝所在的院落,发现他们还不是最先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