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八岁的沈遂,为了求姬溟阴饶他们一命,他缓缓跪了下来。
他们曾弱小如蝼蚁般,受制于人,任其宰割。
林淮竹动了动几近脱力的右手,猛地扣紧沈遂的手腕。
如今——
林淮竹背起沈遂,慢慢抬起头,月下那双眸如凌冽酷厉的刀锋。
他要那些人变成蝼蚁,受他宰割,任他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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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遂这一觉睡得极不好,宛如置身于一叶扁舟。
巨浪打来,他随着木舟翻来覆去,喉口因这颠簸而泛上一股呕意。
沈遂难受地支开眼皮,视线一片朦胧,天与地皆是雾蒙蒙的,还随着什么东西一颠一颠的。
这是什么?
沈遂费力放聚集精神,视线随之清明。
暮色的天际、高而陡的山路、葱翠的树木。
清风拂过面颊,沈遂终于回过神,他在林淮竹的背上,还在爬这该死的山。
沈遂想挣脱林淮竹,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一开口喉咙奇痛无比。
在法阵中储物袋都打不开,而且进食饮水都算犯规,是要被逐下山的。
林淮竹衣衫狼狈,唇色泛白,汗淌了一波又一波,双目涣散,气喘得很虚。
脚下一个踩空,他跌到地上摔了下去。
在跌倒那瞬,林淮竹反应极快,滚了一下身垫在沈遂身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平滑向下。
有林淮竹做垫背,沈遂身体倒是没受伤,只是往下滑时,脑袋连磕了两下台阶。
这一滑便滑下了两千阶。
期间任凭林淮竹怎么努力,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往下掉,阵法像是故意跟他过不去似的。
原本只差几步就要五万两千阶,现在又退回了五万。
沈遂额头磕出一道不小的伤,血流如注,顺着额头流到了下颌。
看着半张脸都是血的沈遂,林淮竹眼睫颤了颤,突然生出一种不可遏止的灰心丧气。
沈遂被这一摔,摔的头晕耳鸣。
他艰涩地睁开眼,便看见林淮竹捧着他的脸,眼白布满了红色蛛网一般的血丝,漆黑的瞳仁一缩一缩地闪烁着,仿佛有什么情绪要破土而出。
沈遂被摔懵了,怔怔看着林淮竹。
对方眨着眼睛,每眨动一下便靠近他一分,最后用额头贴住他。
沈遂脸上的血沾在林淮竹眼睫,而后顺着眼尾滑落,仿佛他在泣泪一般。
意识到林淮竹情绪不对劲,沈遂怕他魔怔了,抬起震颤不止的手,铆足劲在林淮竹脸上拍了一巴掌。
虽然用了十足的力气,但沈遂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巴掌落林淮竹脸上,连个印子都没有。
不过林淮竹却清醒了,与沈遂额头贴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对看。
这么四目相对,很容易看成斗鸡眼。
沈遂觉得怪怪的,略微侧头,“我没事,走,继续。”
刚才他还以为醒来就是软床玉枕,谁知道林淮竹还没放弃他。
说实话看见自己还在阵法里,沈遂简直是怒火攻心。
但心念转变就是一瞬间的事。
看到林淮竹似乎要放弃,沈遂反而觉得必须爬,不能走到一半就停下来,这位可是登顶的男人。
沈遂也顾不上疼,用袖子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慢腾腾颤巍巍站了起来,然后朝林淮竹伸出一只手。
林淮竹看着他。
沈遂身后云破日出,他仿佛背负万丈虹光,林淮竹眼睛波动了一下,慢慢将手交给他。
沈遂没多少力气,但还是咬着牙将林淮竹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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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法内已过了四天四夜,阵外却不过半个时辰。
灵霄峰的大殿之内,端坐在高位的鹤发老人突然睁眸,矍铄的双目闪过精光,“有人爬到六万阶了。”
此言一处,原本安静的殿内顿时喧闹起来。
自天玄宗创派以来,能到六万阶的人屈指可数,连五人都不到。
鹤发老人并未理会他们,挥手一抬,一面偌大的银面镜子便悬于大殿之上。
镜面雾气蔼蔼,那白雾散去,显现出阵法中的画面。
六万阶以上不再是石阶,而是光可鉴人的玉阶。
镜中两个少年互相搀扶,艰难地一阶一阶往上走。
竟然还是两个人。
殿内又是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