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实在搞得太狼狈,回君山之前,慕长渊专门找了个地方休息整顿,还叮嘱择一不要在慕夫人面前提起仙盟发生的事。
在外遭受的奚落和委屈,没必要再多一个人陪着难受了。
正对着口供,远处走来一行壮年男子。
他们挑着担子,担子里装的是百宝袋,看打扮就知道是挑夫走贩。
吴侬软语的乡音来得亲切,这些人边走边聊:“真是没想到啊!七十三口人,啧啧……”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我早就说了,一个寡妇当家,要么是背地里傍男人,要么就搞妖邪之术!你看吧,果然被我猜中了!竟然在家中布邪阵!”
“多行不义必自毙!”
九月底已经有些凉意,路边溪流淙淙,天空艳阳高照,慕长渊忽觉着有些冷,便让择一给自己取件大麾来。
择一去了,慕长渊又听他们说:
“那寡妇能发家,肯定和阵法脱不开关系!”
“小富小贵不满足,她竟然贪得无厌,想吸走整个镇上的气运,家中还有那么多工匠和丫鬟……造孽啊!造孽啊!”
也有人透出些许幸灾乐祸:“其实她一个妇道人家挺可怜,离家这么多年还要受妾室的气,挣钱也是为了那个半死不活的儿子,眼看这辈子唯一盼头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下一起被邪祟分食,一家人在黄泉下整整齐齐的,省得多一场伤心了。”
听到这里,慕长渊心头像猛地砸下一记重锤。
贩夫的对话虽没有指名道姓,可事事都与他家对得上。
他们来的方向便是君山镇,慕长渊越想越不安。
走贩们聊得正起劲,没注意到路边还有别人——
“嗨,还真别说,这两天晚上有人跑到那宅子里刨出碎料子呢!”
“算了吧,刨来的玉料也不知道有没有沾上邪气,晦气得很,换你你敢要啊?”
“我不敢要,但我敢卖啊!”
“你说江南怎么会有邪祟呢,不是北方才有吗?”
“胡说,岭南也有!”
“岭南的叫瘴气,你这个文盲!”
“你才是文盲!”
……
玉料两个字之后,这群人还说了什么,慕长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等择一抱着大麾回来时,乡间小道上空空荡荡的,深秋的风打着旋儿吹向麦田远方。
择一望向那条寂静无人的道路,满脸茫然,仿佛一只被遗弃在路边的狗狗:“少、少爷?”
君山慕家庄满门惨死,成为江南百姓数月茶余饭后的闲谈话题。
戍守南边的玄宗仙山也派人调查过,但最后不了了之——好言劝不回该死的鬼,凡人动用邪术遭到反噬,就是一笔算不清的无头账。
反正人已经死了,再追究也没意义。
过完年后,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江南一带被朦胧的烟雨笼罩。
四月,祭时,乍暖又还寒。
青年持油纸伞飘荡灰瓦白墙的巷弄之,清冷月色浮于伞面,不及他轻裘缓带半分之风流雅致。
雨挺大,油纸伞只能遮个三四分,没带伞的行人冒雨匆匆经过时,直觉般地抬眼一瞥。
——于是就瞥见了单薄纸伞下的形销骨立。
路人险些惊叫出来,但再看除了面色过于苍白以外,这分明是个活人。
还是个好看的活人。
世人多以颜色姝丽为美颜,却极少见到这种单一的惨败中透出的绝艳之色。
路人一时间看呆了。
等天际雷声轰然,乌云蔽月,紫电劈落时,他才陡然回神,好像刚才魂魄都被抽离了身体,现在才又重新回来。
瘦削的青年早已消失在巷口,路人依稀只记得他右边眼角有颗泪痣,好像会勾人。
翌日,承恩伯府被仇家灭门的事情传遍大江南北,慕家上下六百多口人无一幸存,凶器是一柄雕刻用的刻刀,杀到最后,刻刀的刀锋都卷边了。
消息一经公布,举国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