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晴站在春和宫门外的黑夜之中,努心思索着如何能请来冯老药。可是,此时的她却心乱如麻,心里头一点头绪都没有!明天一早,自己虽然出得了这宫门,但是门外穆王盛和许名生的人必定紧紧跟随监视,自己不仅要请来冯老药,还要想办法让他在给皇帝诊治的过程中,隐瞒真相好麻痹寿王以及穆、许两人。这一切都谈何容易呀!可是,要是请不来冯老药呢?那就难保三日后,皇帝的身子能恢复到常态,那样的话,就算是真到了城外,也很难逃脱穆、许二人的追兵!代晴此刻的愁绪,只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事出紧急!为了大家的气力能够拧在一起,她也只能夸下海口,让袁思孝和汪正明配合自己,之后,也只好这么走一步算一步。现在,自己孤独地站在宫门外,不觉之中仰头望向了浩渺的苍穹,只见深邃的黑幕之中已是满天的星斗,而这星斗虽然繁密,千万年来却只是各自闪烁,互不相干!当年,在大兴城中的那个小院里,房仁祯也常常如此,独自一人站在深夜中的天井里,望着天空发呆。直至此时此刻,代晴才真正的感受到了老父当年的孤独与无奈,乾圣皇帝的朝堂上,触目皆是的饱学鸿儒,数不胜数的百战名将,可每有朝议,却人人低头不语,即便有开口言语者,也不过是反复咏诵着高头讲章里记下的陈词滥调,眉眼之间还总是扬着一股子事不关己的轻慢。而房仁祯总是挺身而出,将尽心思虑之言和盘托出,然而,在这帮群丑跳梁的朝堂上,每每听到真知灼见,激起的却总是满堂的讥笑与嘲讽!皇帝的依仗反而造就了同僚们从背后刺来的利刃。群臣的掣肘,让焚膏继晷的操劳,化为了镜花水月。大津朝也在满堂高诵的朱子格言中,坍塌成了残垣断壁!如今,北朝的乱象又在这太陵城中上演,所不同的是,这南朝除了缄默不言的朝臣,还多了宫外那些手持刀枪的兵匪!真是造化弄人,眼下大津朝的安危居然又压到了一个弱女子的肩膀上,而她代晴,又如何能鼓起拼死一搏的力量来力挽狂澜呢?玄素清、杜恺你们又身在何处?代晴是多想大声喊出他们的名字,在这暗夜里,在这看不见前路的混沌之中,为自己也为朝廷喊来依靠。但她知道,这只能是徒劳。宫外那些被恶念驱使的刀枪,仍旧冰冷竖立。她只能想着天空中的星辰里,也许有一颗正是自己的父亲,他肯定正闪着光亮看着自己!想到这里,代晴的脸上突然就划下了两道泪痕来,她忍不住小声唤道:“爹爹,女儿该怎么办?”
凌萱看着代晴呆立在玉阶上许久没有言语,她轻轻走上前去,站在代晴的身边。在这夜凉如水的星空下,忽然就有了一丝暖风拂过!这暖风已褪去了白昼里的燥热,只留下了那如玉般的温润。代晴转过脸来看了看凌萱,脸上微微笑着没有言语,凌萱也在脸上回应着默契的微笑。两个女子之间突然就涌出了一股子同生共死的豁达。
片刻之后,凌萱缓缓开口说道:“妹妹,我知道你为什么伤神!是为了那冯老药吧?”
代晴轻轻地点了点头。
凌萱接着说道:“那冯老药是个倔驴,自打住进了太陵城里,就没给达官显贵看过一回病,可是人们都说他的方子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所以人家叫他‘冯老妖’,可是乡民们敬佩他,又不好意思用‘妖’字来说他,因此,就改口叫‘冯老药’了!”
“唉!”代晴叹了口气说道:“达官显贵他都不肯医,更何况皇上呢?”
“妹妹,你怎么就不派我这南川会的大小姐出马呢?”凌萱的脸上浮出狡黠的微笑。
“你?!”代晴突然吃了一惊:“当真?你能请得他出山?”
“别忘了,我爹可是南川会的大先生!别说是太陵城了,就是在整个南直隶,都手眼能通天的!我这个大小姐,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在这太陵城中,应该还有三分薄面。特别是那些个号称绝不跟官府有瓜葛的人!我不是自夸,要是没点像样的本事,哪敢留在你这诰命夫人身边当丫鬟呀?”凌萱调侃着。
“你怎么不早说,若是真能请来冯老药,朝廷的事就成了一半!”
“世人只知道这冯老药疗病手法怪异,与众不同,却鲜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当然,他也从不向人提起!他呀,原来就是个南洋乡野巫医,后来在当地犯了命案差点没了命,好在我爹的船队收留了他,他也就留在南川会的船队里,跟着咱们中原的郎中们学起了医术。后来年岁大了,就在太陵城住了下来,那宅子还是我爹给的呢!这个人吧,倒是个医痴,就是喜欢钻研医术,要说这为啥偏方都在民间,那是因为民间百姓的疑难杂症多,遇上的多了,医术自然就高超了!再说了,有南川会镇着,他根本就不怕那些达官显贵!”
“那照这么说,南川会对他有救命之恩了?”代晴问道。
“那当然,妹妹,你放心吧,我去见他,保管他不敢说半个‘不’字!”
代晴终于笑了,她仿佛感觉到在这繁星点点的夜幕下,是父亲房仁祯在冥冥之中救了自己,当然,她更感谢身边的凌萱,现在,只要想好法子,确保凌萱的身份不暴露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