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不耐烦细听安郡王那些个异想天开,他只关心,这其中到底有没有老八跟他福晋的手笔:“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甚至乐见其成?尤其郭络罗氏,真从头到尾一点都不清楚?”
“瞧她平时把胤襈拿捏得死死的。婚后多年至今无嗣,后院干净得连根草都不长。悍妒如斯,能容得了身边奶嬷嬷如此作耗?”
能丁点察觉都无?
这话说出来,他怎么就不信呢!
咳咳。
最开始的时候,胤禛也不信。毕竟别的不说,八弟妹瞧着可精明能干极了,再不是个眼里能容得了沙子的。
可前前后后调查了许多天,综合她本人、八弟跟所有涉事者的口供,她还真是……
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因为反复确认过,胤禛这话回得斩钉截铁:“回皇阿玛的话,按着现有的证据、证词,八弟妹确实不知情。这奶嬷嬷虽是其生母在时便精挑细选的,心腹中的心腹。但……”
胤禛苦笑:“您别忘了,她生母也是安亲王岳乐的庶女。她,她精挑细选的,本也是其嫡母精心安排的。根底上就不清白,后来额驸明尚因诈赌被您判了个斩监候,其妻不出半年便抑郁而亡。岳乐恐外孙女受苦,特意接回府中教养,一应吃穿用度比府上正经的格格还好些。”
老鸹占了凤凰窝,一应待遇还远超人家正经凤凰什么的。
要是不被安亲王府那些正经孙女们嫉妒排挤,才真真出鬼了呢!
碍于安亲王岳乐,她们倒也不敢对郭络罗氏太过分,但她身边的奴才们却免不了要当出气筒了。
吃了两回苦头后,安嬷嬷就忙不迭找如今的安亲王府内当家,三继福晋赫舍里氏投了诚。言说自己本就是先头的嫡福晋派去庶女身边的,如今嫡福晋去了,现在府中是您掌家,奴婢自然也是您的奴婢。
送上门来的眼线,谁能拒绝呢?
于是从那以后,安嬷嬷这个最被郭络罗氏信任的奶嬷嬷就主动倒戈,卖主子卖的那叫一个业务熟练。
此番机缘巧合之下,竟让玛尔浑发现了林子钰的所作所为。
早年旧怨加上心中那点隐秘的小心思,很快就让他决定干一票大的。最次狠狠恶心胤禔一把,发挥得好没准让皇上跟太子之间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然后情况愈演愈烈,康熙废太子,八阿哥找到机会一飞冲天。
若顺利的话,他们也是皇后外家了呢!
当然,这利润越大风险越大的道理马尔浑也懂着呢。为防万一失败,牵连到自家身上。也为了防止胤禩真个一飞冲天之后,忘了他这个大功臣。
所以居中联络的事儿,落在了安嬷嬷身上。
打好了便是查到她,皇上也会龙颜大怒,要么赐死郭络罗氏,要么迁怒于胤禩。根本不太可能细查,暴露出背后的他来。
“还真是,真是很妥当的小算盘呢!若不是有你,没准真让那混账东西给得逞了!”康熙咬牙,再看胤禛的眼神就充满肯定了。
胤禛不卑不亢的拱手:“皇阿玛过奖了。打从起意往刑部历练的那天起,大哥就曾反复教导、训诫儿臣。言说刑名之事事关百姓生死荣辱、律法清明甚至国家稳定,断断不可轻忽。”
“儿虽不敏,却也一直牢记大哥教导,片刻不敢或忘。尤其此事,还牵扯到诸位兄弟清白甚至身家性命。儿臣自然更得小心谨慎,不放过任何一个嫌犯,也绝不容忍任何人拿兄弟们为刀,百般利用迫害……”
这个关头提及胤禔,那目的岂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不过这一次,康熙却没有震怒。
而是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眼:“胤禔倒是没白疼你!”
胤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前些日子,皇阿玛正在气头上,儿子唯恐求情不成反而火上浇油。遂一直不敢轻易开口,而今已经过了这么久,想来皇阿玛怒气也有所消散,所以……”
“大哥始终不肯说,儿子也无从了解他做此决定的背后原因究竟为何。只看他除了此事之外,对皇阿玛万千恭敬,处处挂心。对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尽心尽力,差事上……差事上虽称不上多兢兢业业,却也屡建奇功。”
“皇阿玛您就大人有大量,多看看他那么些的优点,略微忽视他的错误呗!所谓瑕不掩瑜,终究……”
“终究是朕头一个长成的长子,终究于朝廷数度立下赫赫之功。罢罢罢,那混账东西不孝,朕却不能不慈。你且去,传朕口谕,将他们一家四口都放出去吧!”
哎???
皇阿玛非但没雷霆震怒,将他也关进宗人府大牢。还,还顺着台阶走下来,就这么轻易答应放人了?
惊喜来的太快,胤禛整个人都懵了。
康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怎么着?处心积虑,想方设法求情。朕真答应了,你还不情不愿上了?”
“不不不不不!”胤禛赶紧把头摇成波浪鼓,连滚带爬地跑开:“儿子哪能不愿?做,做梦都想不来这样的好事儿!皇阿玛别恼,儿子这就去,这就去。”
“嘿嘿,一事不烦一主。您看大哥一家四口都被放出来了,那九弟、十弟跟十四弟是不是也……”
也能脱离坐牢生涯,回他们各自府邸或者宫中了?
想想那三个以死威胁的逆子,康熙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们?还是多关些时日吧!也好反省反省,知道知道。朕这个皇阿玛不是他们想威胁,就能威胁的。”
啊这……
胤禛挠头,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康熙却直接挥手,示意他跪安了。
大哥一家被释放,八弟和八弟妹洗清嫌疑,自然也没有继续留在宗人府的道理。倒是仗义的九弟、十弟跟十四……
一想想稍后,胤俄必然会有的万千闹腾。
胤禛就忍不住眉心一痛,出宫后连宗人府的大门都没进。直接着苏培盛去给保泰传信,言说自己去逮罪魁祸首了。让他受点累,把大哥一家子和八弟两口子都放出来。
保泰:!!!
保泰心中暗暗咒骂了破四哥千百回,这也还得不情不愿地挪去大牢。
先把两位苦主放出来。
恭喜他们洗脱嫌疑,就此脱离此处,可以回八贝勒府了。
终于重回自由,胤禩自然满心欢喜。倒是郭络罗氏忧心忡忡,几度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保泰兄弟,你能不能给八嫂子个准话?那,那安嬷嬷到底受了哪个指使?”
这事很快就会被昭告天下,倒也没什么好隐瞒。
保泰笑着拱手:“八嫂子客气了,没什么不能说。对,就是您想的那个,安郡王马尔浑。他对大堂哥有旧怨,又对八堂哥寄予厚望。想着搅风搅雨,助八哥趁势而起呢!”
啥东西???
胤禩惊呼,当即吓出了一脑门子白毛汗:“长生天啊,他咋那么敢想?太子爷文韬武略,宽仁爱民,屡屡被皇阿玛夸奖,称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便阿午兄弟几个,都个顶个出类拔萃。他……”
“他是脑子进了多少水,才敢生出如此妄念?黄天在上,皇阿玛没有因此而怀疑爷吧?”
保泰笑:“八哥莫忧,四哥小心查证数日,在皇上面前力证你跟嫂子的清白。皇上自然再没有任何误会的,否则的话,也不会马上派人将您一位放出来呀!”
对对。
胤禩心有余悸地点头,决定出去后第一时间就去找四哥道谢。感谢他不辞劳苦,小心求证,救了弟弟一条狗命。
答案明晰,证据确凿。
郭络罗氏,再无侥幸,豆大的泪珠刷地滑落眼眶。
既怒又恐。
一直以来,安亲王府都是她最大的依仗,也是她敢在太后与康熙面前坚持拒妾的底气所在。陡然间靠山变凶手,差点坑掉了她小命什么的,自然让她怒火大炙。
恨不得撕碎了那狠心舅舅。可愤怒之后,又是满满惶恐。
先帝大渐之时,曾恐皇子们年幼,支撑不了大清这偌大江山。有意将江山传给堂兄岳乐,虽然后来因为太后和臣子们的反对未能成行。
但亦不妨碍今上因此妒忌,愈加防备于安亲王,也就是她郭罗玛法。
不过郭罗玛法战功赫赫,又管着正蓝旗兵马。皇上就算有什么心思,也颇多顾忌。至多在他老人家离世之后,借机褫夺了他的亲王位。
把她指给胤禩为妻,想借他的手将正蓝旗的兵权收回来。可现在……
如此大的把柄在手,皇上哪还用得着什么怀柔政策?
只需要把舅舅所为昭告天下,朝野之间都得一派叫好声,绝不会遇到任何阻碍。而她,自此以后,不被休弃甚至病逝都是好的,还哪敢拿乔?
胤禩将她这万般忐忑看在心里,到底轻轻一叹,拉住她的手:“事已至此,福晋就别伤怀了。就算舅舅,哦不,马尔浑……”
“就算他此番在劫难逃,你还有爷。还是咱们八贝勒府的女主人,得替爷管理这偌大府邸呢。”
“爷您……”郭络罗氏心头一颤:“您还愿意,愿意与妾身再做夫妻?”
“说的什么傻话?罪不及出嫁女。莫说他只是舅舅,便是岳父,也带累不了已经出嫁的女儿。你我是皇阿玛圣旨赐婚,正经拜过天地的夫妻。自然生同衾,死同椁。如今才短短几年,福晋就要抛下爷不成?”
胤禩生母良妃卫氏是出了名的美人,胤禩肖似她。
不但长得极其俊美,还自有股子温润如玉的味道。让郭络罗氏便明知道两人政治联姻,也忍不住渐渐沉沦。像护着宝贝的巨龙一样,死死捍卫着自家夫君,绝不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丝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