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绮顿觉无言以对。
习惯了谢明月的善解人意,对他这样随便说句话都要拿出来挑剔一番还真是,需要适应。
“什么人都和先生比不得,”李成绮竭力补救,“孤心中如此认为,自然对任何人都不满意,腐草之荧如何能与皓月生辉相提并论,先生,”他拉谢明月袖子的手又从两根变成了五根,“既有美玉,如何能容忍得了顽石,就当是为了周朝国祚,先生救救我吧。”
靖氏兄妹的识人之明李成绮很是了解,前有霍白二先生,后有刘先生,他不期望靖尔阳这次能找到让他们都满意的人选。
李成绮虽不愿意让谢明月教自己,但谢明月学识能力毋庸置疑,况且他长的好看,娓娓叙话时让人觉得心静而不是心烦。
况且那些人底细李成绮全然不知,从前的先生是靖氏兄妹的眼线,如今靖尔阳找来的那些人是谁的眼线还未可知。
他祸害完了帕子不够,还要去祸害谢明月的袖子,教养上佳的谢太傅看着自己七零八落的可怜袖口,道:“陛下先松手。”
“你先答应我。”李成绮道。
谢明月又不可能抓着他的手把他手拽下来。
谢明月抬手,李成绮刚想往后缩,但想起他手里没有戒尺,也不怎么害怕,仰着头等谢明月怎么办。
谢明月冰凉冰凉的手往他手腕上轻轻一搭。
触感真像蛇。
李成绮忽地不着边际地想。
他一动不动,却是谢明月先挪开了手。
“陛下喜欢握着就握着吧。”谢明月道。
他说的平静,李成绮觑着他的脸色,道:“你生气了?”
他悄悄松开一指,谢明月道:“没有。”
李成绮又松开二指,谢明月瞥了他一眼,李成绮发觉其中没有怒意,立刻又握住了,“孤不想换先生。”他可怜巴巴地说:“孤也不想以后同小侯爷不来往。”
“陛下不必忧心,便是换了臣,谢澈仍旧是陛下的伴读。”谢明月贴心地安慰道。
李成绮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被安慰,“可孤更不想换先生,”少年唇角几乎抿成一线,“孤最不想换先生,舅舅挑的那些人没有先生学问好也便罢了,生的更不如先生……”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猛地收口。
风吹起他鬓角碎发,李成绮下意识地闭了眼。
那颗痣,鲜艳的宛如一滴血。
“陛下不想换,便不换罢。”谢明月淡淡道:“臣会晓之以理劝说太后与国舅。”
小皇帝眼前一亮,“可当真吗?”
“当真。”谢明月回答。
得到首肯,少年人面上的欢欣雀跃掩都掩盖不住,仿佛若非顾忌谢明月在,早就蹦跶起来。
“陛下还有什么事吗?”谢明月问。
李成绮连连摇头,唇角翘起,双颊浮出一对小酒窝来,“无事了,无事了,先生为国夙兴夜寐,先生辛苦。”他侧身,“先生请。”
谢明月的臣不敢还未说出口,少年借着侧身这个姿势,双臂一张,竟直环住了谢明月的腰。
李成绮确认,谢明月一定在他怀中震了一下。
谢明月腰细得恰到好处,被他环得极其轻易,他与谢明月身高差的有些多,毛茸茸的发顶只到谢侯爷下巴。
谢明月一动不动。
花枝摇曳,李成绮所能听到的唯有枝叶间相互摩擦的声音。
他们之前所选的地方过于清凉,所处花木阴影之中,细碎的阳光零落透过书树叶,却照不到他们身上。
李成绮不得不承认,在谢明月僵的宛如停尸两天之后,他就后悔了。
但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问题,他表现得天衣无缝,明明就是个开朗些的少年人表达喜悦。
就是表达对象可能错了。
或许是谢明月刚才对他亲密举止的默许,让他产生了一种能够得寸进尺,却不会引得谢明月反击的错觉。小皇帝小心翼翼地抬眼。
谢明月正好垂眸,与他相望。
李成绮看得见,谢侯沉静剔透得像是水,却深不见底的眼眸。
是一清,而深不可测的湖。
与之对视,只觉被淹没般地窒息。
李成绮的后悔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一冰凉冰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手背,轻,但极笃定,并非不经意碰到,李成绮悚然一惊,才发现,那是谢明月的手指。
湖水里,会不会有蛇?
李成绮无端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