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灼的疼让他连呼吸都颤了起来。
谢明月睁开眼。
李成绮近在咫尺,少年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怀中,脖颈白皙纤细,仿佛只需要轻轻伸手,便能掐死他,不会比折一枝花更难。
谢明月犹豫着伸出手——环住了李成绮的腰。
纤细,柔韧,宛如刚刚抽条的柳枝。
谢明月垂眼,小心翼翼地将少年人抱到床上。
谢明月静默一息,躬身脱下了少年的靴子,轻轻放到床边。
小皇帝足衣雪白,因为出去疯玩一整天,已不复早上穿时规整,歪歪扭扭地挂在足上,谢明月踌躇须臾,伸手抽掉了足衣上的丝带,四指捏紧了足衣边缘,小心将足衣从李成绮脚上褪了下来。
常年不见光的皮肤苍白,青紫脉络覆盖在上面,少年踝骨精致,轻易便能环在手中。
谢明月将足衣规整地放在一处。
李成绮睡觉姿势规矩,但脱一个熟睡的人衣服亦不那样简单,况且谢明月根本没伺候过人,其实眼下最最省力的法子就是叫宫人进来为李成绮更衣,只不过,他不愿意。
谢明月无声地吸了一口气,为李成绮解下腰带。
李成绮睡得无知无觉,面颊因为不胜酒力泛着浅淡的红,若非他呼吸平稳,双眸阖紧,倒像是红晕一般。
谢明月的手指停在李成绮的衣领上,听着李成绮的呼吸声,竟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这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即便知道李成绮根本不不会醒来,但谢明月还是垂首,避开了李成绮的脸,只专心解他的外袍。
谢明月脱得小心而笨拙,脱下层层繁重外袍,李成绮身形显得愈发清峻高挑,腰肢细而韧,透着少年人特有的秀气。
带全都换好,谢明月不自觉地喘了口气。
他将李成绮脱下的外袍叠好,放到不碍事的一旁。
任谁都不会相信,为人更衣这样简单的小事,谢明月做完,竟连额头上都浮出了一层细汗。
李成绮本来觉极轻,殿中稍微有响动便能吵醒他,今日他第一次喝酒,又喝得实在太多,谢明月将被子盖到他身上他都毫无反应。
好梦酣沉,仿佛不管做什么他都不会有反应。
谢明月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李成绮的嘴唇上。
少年人血气充足,唇瓣颜色红润,隐隐约约泛着润泽的水光,是不同与另一个人久病孱弱苍白的生机。
谢明月眸光暗了暗。
这样不好吗?
这样还不够让他满足吗?
谢明月将被角掖好。
这样能看着李成绮睡着的日子他从前想都不敢想,那么现在……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他仿佛听见脑海中有人厉声质问。
谢明月,你想要什么?
你非要君臣二人走到无可挽回的那一步你才甘心,是吗!
谢明月面无表情,十指攥得发青。
他低头,好像才发现这点似的,十分疑惑地看了被按出深深指痕的掌心,缓缓放开手。
他悄然站起,整理了一下被李成绮弄乱的衣袍,神色如常地走出去。
他才走了一步。
他突然就不想走了。
谢明月觉得倒不是自己意志不够坚定,李成绮就说过他的心思不可转也,只要谢明月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无论如何,无论付出了什么,谢明月最后都会做成。
可今夜不是。
因为李成绮抓住了他衣袍的一角。
谢明月不知道是该怪这件衣服下摆做的太长,还是怪自己穿了这件衣服。
他神色中染上了丝丝缕缕的无奈,是那种刻意摆出来的,面对不懂事孩子的无奈。
谢明月转过身。
李成绮睡得很沉,呼吸平稳绵长,眉心却紧紧地皱着,谢明月向下看去,小皇帝原本在被子中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来了,正攥着他衣服下摆的一角。
谢明月按了按太阳穴。
喝醉的人做出什么谢明月都不奇怪,何况是李成绮这样第一次喝酒,还喝了这么多烈酒的人。
谢明月走上前去,弯下腰,正要将自己的衣服从李成绮手中解救出来。
李成绮喃喃:“谢玄度。”
谢明月动作一顿。
小皇帝这三个字极轻,轻得差点还未从唇齿中出来就散了。
“陛下?”谢明月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玄度……”李成绮声音沙哑沉郁,简直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所能发出来的,“别……”
谢明月躬身,尽量让自己离李成绮近些,再近些。
说出来恐怕无人相信,谢明月竟然也有听人说话,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喘的时候。
“别走。”小皇帝低声道。
这声音极踌躇,仿佛又有点不甘心,但更多的,却是不管不顾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的祈求。
谢明月一动不动地躬身站在那。
无可压抑地狂喜涌上心头,几乎让他理智顿消。
他这才喘了口气,呼吸沉重得连他自己都惊异。
谢明月轻轻坐到李成绮旁边,小皇帝好像在梦中也听到了布料擦磨的声响,松开了谢明月那身被他攥出了褶皱的可怜衣服,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往上抓。
谢明月甫一伸手,就被李成绮握住。
谢明月一僵。
睡梦中的小皇帝犹然不觉,发顶变本加厉地蹭了蹭谢明月的大腿。
若他稍微有一丁点知觉,就会发现谢明月浑身上下的筋肉僵得都像块石头。
“你想起了什么?”谢明月听到自己开口,声音嘶嘶,像在沙漠中数个日夜不曾饮水的将死旅人。
无人回答。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
谢明月不用李成绮回答就知道他想起了什么,李成绮想起了他逼宫的那一日。
崔愬就死在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