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垂着眼睛,神情中有一瞬间的动摇,他犹豫着,良久后才下定决心一般地开口,“孤觉得,先生很好。”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孤于国事并不熟悉,不如先生与王爷老成谋国,这些事,先生和王爷操持更好。”
他的反复落在李旒眼中。
李旒心绪微沉,他再一次看向小皇帝,眉眼容色无不相似,不像的是少年人脸上踌躇的神情,他压下涌上来的失望,道:“陛下离弱冠不足两年,想来谢侯也不会只教陛下读书,提前学着理事,以陛下之聪慧,日后于事务必愈发练达。”
李成绮轻轻摇头。
可他的眼睛里流露着不舍。
显然,小皇帝自己是愿意的。
哪个皇帝愿意眼见臣下把持朝政,权柄落于他人之手?
“若是陛下有意,臣当竭力为陛下筹谋。”李旒望向李成绮的眼睛,李成绮意外地发现李旒说这话时竟十分真心实意,“臣是陛下之臣,陛下之忧,即为臣之忧,陛下所想,便是臣所想。”
孤想你和谢玄度都消停消停。李成绮心说。
但若有一日谢明月真和李旒同仇敌忾亲如一家,李成绮想,第一个不愿意的,定然还是孤。
他需要谢明月和李旒好好相处,却也不必太好。
李成绮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低下头,从碟子中捏开了一粒瓜子。
从李旒的角度看,小皇帝睫毛纤长,低头垂眸时睫毛几乎能压住眼睛,双颊比半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时消瘦了不少,已经慢慢脱离了少年人的圆润,显现出些成年男子的轮廓。
愈发冷,亦愈发,像李昭。
成文帝爱笑,且擅作伪,无论什么时候都笑得出,但即便他眼中再怎么常年都挂着笑意,依然无法驱散他身上那种帝王特有的、摄人的冷意与压迫。
脆脆的响声立时吸引了玄凤的注意力。
玄凤抖了抖翅膀,向李成绮飞去。
它还未落到李成绮手上,却猛地注意到了李旒,在空中骤然停住,扇扇双翅,居然朝李旒飞去,毫不客气地落在李旒的肩膀上。
李旒下意识偏头,玄凤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李旒的嘴唇。
鸟是李旒送来的,不想被他养了这么些年,还记得李旒的模样。
李成绮心中升起了种和写字时类同的挫败感,觉得这鸟实在不该叫玄凤,应该叫白眼狼才对,全然忘了自己祸害人家时的样子。
李旒微愣,看向李成绮。
李成绮语气微酸,“听说这鸟是王爷送陛下的,果然聪明,这么多年还记得王爷。”
“什么聪明?”一道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说话之人正是谢明月。
宫人为谢明月撩起珠帘,他拿着几本书进来,放到桌上。
李旒看了眼那几本地方志,朝李成绮笑了笑,道:“谢侯实在关怀陛下,连送书这样的小事都不愿假手于人。”
“事关陛下,自无一是小事,况且是陛下开口要我去寻,自然也要我亲手送来。”谢明月道,他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先去倒了杯茶,茶水略一沾唇,便微微皱眉,道:“换蒙山的露芽。”
露芽?
李成绮疑惑。
长乐宫有这种茶吗?
李成绮独坐一边,李旒与他对面而坐,这两端都坐不得,谢明月自若地挑了个次位坐下,笑问道:“陛下方才说什么聪明?”
李旒亦笑着回:“陛下说,臣送的这只玄凤聪明。”
玄凤在李旒脖子上蹭来蹭去,乌溜溜的眼睛惬意地眯起,被李旒二指轻轻弹了下玄凤的小脑袋,玄凤这才想起李成绮坐着旁边,勉为其难地落到李成绮指尖啄了下,又飞到了李旒肩膀上。
谢明月眼睛微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