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东方初霁。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出门时寒气扑面,冷雨过后,奉英殿外的草木愈发青翠苍绿。
奉英殿虽不是外朝五大殿中最为巍峨的,却是最大的一个。
殿中各处灯火通明,亮如白日。
殿中数百人,而无一声异响,只听得绯袍官吏高声念名。
顾无隅自进入奉英殿中就开始小幅度地东看西看,虽没引得前面监官注意,一直在盯着顾无隅的卢贡士见他沉不住气的样子,想到二人的赌约,忍不住嗤笑一声。
顾无隅回头,果然见到了那日的卢姓贡士,朝他拱手,展颜一笑,后者面色骤然沉了下去。
文昭不在。
秦博约先前说文昭大约不会参加廷试,他尚半信半疑,少年郎生得漂亮,因为年纪尚小的缘故看起来甚至有几分雌雄莫辩,就算要查科场舞弊,可文昭年岁小,又无甚心机,待人极坦然,顾无隅很难相信朝廷会派出这样一个人。
官吏高声道:“景州衡秀,顾无隅——”
顾无隅上步,朝那官吏见礼,“草民在。”
有太监拿着文书对照顾无隅样貌与文书中所描绘的特征,确认不是替考后,方点点头让他下去。
顾无隅退回到人群中。
他再次看了一圈,确实没看见文昭。
以文昭样貌,在人群中大约会十分显眼。
秦博约与顾无隅并排站着,余光瞥见顾无隅东看西看,想起这是廷试,忍住了提醒他静心的欲望。
秦博约低头,看向自己无意识攥紧的手指。
皇宫虽富丽,然而其中森严只有进入才能感受得到。
他从前自觉尚算冷静自持,在这种情况下却还是忍不住紧张。
之后还有经历散卷、赞拜、行礼,若无意外,半个时辰后廷试方能正式开始。
文昭先前说日后再见,可是在,今日吗?
人群中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秦博约隐隐有了个猜测,惊觉自己竟很期待,他站在后面,听前面太监扬声道:“拜——”
他随着人群下拜。
一袭紫袍映入眼帘。
能着紫袍,已是位极人臣。
然周尚水德,帝王着黑。
少年天子久居深宫,传闻中小皇帝粗拙顽劣,于朝政无甚兴趣,他尚未亲政,廷试自然可来可不来。
便是亲政了,廷试也无需帝王亲至。
连秦博约自己都觉得不解,不解自己到底在失落什么。
“起——”
他起身,抬头望去。
主监试官如惯例,乃是礼部尚书原弘和,原弘和近不惑之年,清矍挺拔,眉心一道竖痕,目光沉稳平静,不怒自威。
而另一位……
秦博约终于明白为何太监方才连官名都没有称呼,只命下拜。
竟是——玉京侯谢明月。
方才人群骚动,正是因为看见这位窥伺国器,实际上把控朝廷的权臣。
贡士中有大部分都没见过谢明月,只在捕风捉影的传闻中窥得其人二三分,那流言中野心勃勃而又手段狠绝,近乎于丧心病狂的男人却如朗月清辉,神清骨秀似化外之人,不染纤尘,他唇边有清浅笑意,望之只觉春风沐面般的温和。
传言中谢明月哄骗成文帝数十年,大伪似忠,才使先帝没有疑心。
从前贡士中有人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今见谢明月,方觉这流言,未必空穴来风。
今年廷试到底有何不同之处,谢明月居然都来了?!
有好事者向外张望,谢明月既在,为何宣亲王不在?
谢明月净手。
他手指素白,水滴划过皮肤,宛如露珠滚落白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