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请罪,就算皇帝念在舅甥情意上放过他,谢明月也一定会把他千刀万剐!
他满背冷汗,强笑着道:“臣无功,不敢受陛下的酒。”
靖尔阳之跋扈朝廷皆知,今日如此谨慎谦恭,诸臣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有人微微皱眉,看向靖尔阳的神情中有几分怀疑。
谢明月柔和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仿佛能抚平人心中焦躁似的,“既是陛下所赐,国舅何必推脱。”
然而靖尔阳没有任何如沐春风之感,乍听他的声音膝盖一软,强撑着没跪下。
他在心中大骂谢明月多事,还未想出如何反驳,便听李成绮摆弄着酒杯笑道:“国舅这般惶恐,仿佛孤赐的是鸩酒一般。”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大半目光俱投向皇帝。
他说的如此明显,靖尔阳已经要笑不出了。
李成绮疑惑似地看了众臣一眼,似乎惊讶为何众人因为这一个玩笑话有这么大的反应,“把酒,给国舅。”他道。
不容置喙。
酒杯平稳地落到案上。
杯底有些残酒,在案上留下一圈淡色痕迹。
满空来眼睛死死盯着那杯酒,他心中狂跳,耳边隆隆作响,此刻几乎已听不清李成绮在说什么了。
他眼前唯有那杯酒。
那杯,下过牵机的酒。
酒杯在眼前放大,最终成了一片黑乎乎的影子。
那股人肉被烧焦的恶臭又一次袭来,满空来竭尽全力才能克制着自己的颤抖,他好像重新回到了兰居之役时,他一个人在雪夜里逃窜,满腔血腥气,大雪中,每走一步都是刀割一般的痛楚。
然而他不能停下来。
他不想变得和倒在地上被烧焦的尸体一样。
仿佛一百年,实际上,只过了一瞬间。
他低下头,走上前,拿起了那杯酒。
他不知道李成绮为何要给靖尔阳赐酒,然而让他奉酒,或许大有深意。
他大可赌一把,赌皇帝用意单纯。
然而费尽心思到李成绮身边,除了在行宫,哪里还找得到这样好的机会?
再等一年他活着与否还未可知,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
万俟澜黯淡无光的浑浊蓝眼在眼前一闪而逝。
满空来稳稳端起酒杯,转身向下走去。
李成绮看了眼满空来,又看了眼在发抖的靖尔阳,深觉无趣。
他这个舅舅不要说和当年的崔愬相比,便是连满空来都比不得。
靖尔阳看着满空来,想起那东西的药效,心中已趋于绝望。
在那一刻,变故突起。
满空来陡地转身,从袖中抽出一物,转睫之间已向皇帝刺去!
不过一刹那,众人甚至来不及反应。
但见数道影子闪过,只听咔地一声脆响,听着叫人牙酸,竟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须臾内,局势骤然倒转。
满空来手腕被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着,右手无力,手中之物骤然坠地。
那东西上沾了血,愈发显得锋利可怖。
众人心头一紧,呼声卡在喉中,向上一看,皇帝相安无事。
靖尔阳眼见那杯酒坠地,心中不由得一松,最先喊道:“有刺客,护驾,护——”
侍卫从殿外冲了上来。
御座周遭早被着艳色衣袍的护卫团团围住。
是欲侯。
欲侯少在明处出现,今日为何会在殿上,莫非皇帝早早预料到会有刺杀?
有人大愕。
心刚一提起,还未放下,刺杀就已结束。
众人心头狂跳不止,皆有心有余悸。
李旒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对上李成绮冷漠的眼神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满空来被扭断了双臂压在地上,他脸紧紧贴着地面,被这用力一砸砸得眼前发黑,他口中满是血腥气,艰难地抬头,尊崇无匹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睥着他。
那种阴寒的眼神,满空来第一次在小皇帝眼中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