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仍未回来?”靖嘉玉皱着眉问道。
皇帝已回京数日,然而四处不见靖尔阳的踪影,以往便是靖尔阳不在,也会有府中门客幕僚入宫,这几日却全无动静。
宫人一面选出与靖嘉玉今日所着服色相配的耳环,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给靖嘉玉看,一面笑着道:“许是国舅蒙陛下重用,去办了桩要紧的差事,一时抽不出身。”
靖嘉玉瞥了一眼那宫人手中的数对耳环,面上不算满意。
宫人便放下,另择其他。
“皇帝能有什么要紧事给他。”靖嘉玉冷哼一声,“能和自己舅舅说上句话,就是哀家那个好儿子屈尊降贵了。”
皇帝在王府时就被老王妃溺爱,惯得言行无状,对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见得有多少尊重,她虽不满,奈何是平王继室,娘家不堪,万事都要依存平王,老王妃岂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如今当了皇帝,倒没有了从前动辄凌虐宫人的事情,主意却愈发大了,母亲舅舅的话一概不听,不亲近于他有恩的李旒,却跑去和谢明月……
靖嘉玉面色顿时难看了好些。
那些关于皇帝与谢明月的流言她不是没听到过,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奸臣窃国揽权忤逆犯上,他们能有什么办法,既然做了皇帝,有些苦楚就必须要忍着。
从前她以为小皇帝是委曲求全,然而流言听得愈多,愈觉得连皇帝自己都是愿意的,原存着几分对亲子的怜惜,且哀叹着自己命运可怜,孤儿寡母要遭此侮辱,可知道皇帝与谢明月的事或许并非谢明月咄咄逼人后,难免厌恶。
厌恶皇帝不知羞耻,竟与既是自己臣下,又是自己师长的男人有了这层关系。
心中又悄然多了一丝隐秘的庆幸。
幸好,是皇帝自己愿意的。
谁人都没有逼皇帝,皇帝是为了皇位,不是为了他们的荣华。
“秋狩时君臣日夜在一块,国舅又是陛下的血亲,往日是见不到才疏远,如今见到了,自然就亲热了。”宫人又选了几样,一一给靖嘉玉看。
靖嘉玉目光扫了眼这些华贵流光的珍宝,第一次见时何其惊艳,看久了也不过如此。
太后目光在骊珠坠上略一停,宫人马上会意,将其他的几样放下,“这对还是国舅送来的,”
“娘娘,出事了娘娘!”一焦急声音打断了她的话,一鬓发散乱的宫人快步跑来,还未站定便扑通一声跪在靖嘉玉面前,眼泪簌簌落下,哭着道:“娘娘,国舅出事了!”
靖嘉玉大惊,一时间脑中闪过无数的想法,皆与谢明月有关,“出什么事了,快说!”她霍然起身,强作镇定呵斥道。
“国舅在秋狩时不知怎么触怒了谢太傅,早上就被送走了,说是要去乾陵,给先帝守陵!”那宫人说着,早已泪如雨下。
靖嘉玉面色骤然白了,身形一晃,被身边宫人急忙扶住,扶着她坐下。
乾陵,那不是惠帝的陵寝吗?
靖嘉玉颤声道:“他怎么不给我来个信……他身边人呢?!”
宫人哭道:“娘娘,国舅被送上车时满身都是血,双腿遭生生地打折了,奴婢听人说已是有进气无出气,莫说是送信,还不知能不能撑到乾陵!”
靖嘉玉只觉眼前一黑,连椅子都坐不稳,向下软软地滑下去。
身边宫人顿时乱作一团,“娘娘,娘娘!”
“快传太医!”
那报信的宫人面色惨白,泪水在脸上纵横流淌,仿佛也吓呆了。
有宫人忙取来惠安香给靖嘉玉醒神。
冷香入鼻,靖嘉玉却针扎一般地颤了下,目光逐渐清明,一眨眼,眼泪滚落。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道,而后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皇帝呢,皇帝知不知道这件事?”
“娘娘,国舅是开罪了谢侯,就算陛下知道了也无能为力啊娘娘!”
“不,不会的。”靖嘉玉摇头,“他与谢明月……”她猛地收口,“皇帝一定有办法。”她抓住身边人的手,长长护甲刺入后者的掌心,疼得小宫人面色发白,却不敢动,“来人,备辇,哀家要去长乐宫!”
“娘娘……”
有人想劝她。
靖嘉玉哭得发红的眼睛骤厉,“去!”
当即无人敢言。
“一定是靖尔阳行事不检,”靖嘉玉喃喃道:“犯了滔天大错,才会被逐到乾陵。”
未出嫁时,靖尔阳对她并不十分好,做了平王继室后,她这个兄长才巴巴凑到她身边,要皇帝入京的诏令甫一来,也是靖尔阳极力劝她携子入京,至她成了皇后,靖尔阳几乎就成了她身边的一条狗。
若说感情,数十年相处当然有感情,可靖嘉玉也知道靖尔阳对自己利用多于感情。
她必须去长乐宫。
她要立刻知道,到底是靖尔阳犯错触怒谢明月,还是谢明月已经容不下皇帝和他们了。
靖嘉玉被扶着乘辇,身上犹在颤抖。
一定是,靖尔阳之过。
她咬着牙想。
遭秋风一吹,眼泪不住往下淌。
明明到长乐宫只需小半时辰,靖嘉玉却觉得仿佛走了一辈子。
辇车甫一放下,她便着急起身,险些被绊了个踉跄。
宫人急忙伸手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