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敬将军。”慎涞喝的舌头都大了,脸上挂着似是谄媚讨好交织的笑容,将酒杯往男人面前一晃,“冯将军是魏主的股肱之臣,国之,国之栋梁,”他摇摇晃晃,看得身边宫人胆战心惊,“自然也是我越国的座上宾。”他睁着一双迷蒙的醉眼,好像看不到冯元明被他身上酒味熏得皱眉,低头一看,发觉冯元明杯中根本没有酒。
这喜怒无常行事荒诞的君主登时大怒,“来人,给冯将军倒酒!”
宫人战战兢兢地上前给冯元明倒酒,冯元明眉头皱得更深,却没为难倒酒的宫人,待宫人退下后才道:“臣谢国君赐酒,只是臣有公务在身,按魏律,其间不可饮酒,以免误事。”
师焉身体大不如前,莫说如壮年时一般征战沙场,便是出个远门都难以坚持。
况且越一小国,常年对着魏国俯首称臣,宛如狗似的献媚,师焉也不曾将越视为平等的邦国,既然要打仗,派将军和大军到即可。
不止是师焉,郦佑也不曾亲至,但比师焉稍微重视些,除了将军还有一位得他信任的王室宗亲到越国来。
慎涞动作顿了下。
他转了转被酒气氤得发红的眼睛,低笑一声,“原来将军不饮酒。”
冯元明客客气气道:“律法所在,臣实在不敢违抗。”
他总算知道为何晋人频频推脱慎涞赐宴了,来的都是武人,且都为了战事日日紧张着,本就要保持清醒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慎涞在宴上却频频灌酒,且用的都是烈酒。
即便酒力再好的壮汉,满饮三杯就足以醉上一天一夜,蒙汗药似的,谁敢多喝?
况且他们沙场出身,看不上越国奢靡绵软,毫无锐气,譬如他右手边的将军,羸弱得连盔甲都仿佛穿不动,生得柳腰桃腮,又带着妆,一时竟看不出男女,明明腰间佩剑,却如供人取乐的怜人一般游荡倒酒,与众人调笑。
殿中酒气脂粉香还有熏香混合,浓得让冯元明这个为数不多的清醒者几乎喘不上来气。
慎涞偏头,身后立刻有人明白了他的用意,将方才给冯元明倒酒的宫人拖了下去。
少女拼命挣扎,混乱中发间不多的珠翠饰物迤地。
清脆一声。
簪子上的珍珠被摔得四散。
冯元明猛地站起,“陛下这是何意?”
慎涞摆摆手,侍人的动作停住,那漂亮的女孩子颤抖着膝行过来,鬓发散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面无人色,为冯元明捧起方才被拒绝的酒,“请将军……”酒随着她的发颤左右摇晃,有小半泼到了她的手指上,“请将军满饮此杯。”
冯元明定定看了眼慎涞,一把接过酒杯,仰头将剩下的酒喝了。
慎涞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微笑,柔声道:“阿连,过来,把这丫头带下去,给她洗洗脸,梳梳头发。”
名为阿连的女官已然见怪不怪,走过来将伏着桌案低声哭泣的少女扶起,“走吧。”她轻声说。
接触到冯元明的目光,慎涞笑道:“我杀自家人,不想竟让将军心疼了,是我的不是。”
慎涞行事诡谲不可捉摸不是一日两日,越君臣上下正常的太少,且换过几位国君,都是这个德行,久而久之,朝中有变革之心的良臣也就绝望死心了。
冯元明深吸一口气,握着酒杯的手背上隆起道道青筋,他忍了再忍,只道:“不知陛下何时与臣等谈公事?”
自从他们来后,慎涞就百般推辞开关之事,理由却也很充分,梁人和晋人不至,越一个小国,谁人都开罪不起,况且大军不联合在一处,变故便比从前大了好些。
好不容易三国将军都至,慎涞竟还能再拖几日,每日不上朝不见客,醉得昏死过去,冯元明今日赴宴,便是要问问慎涞何日开关。
便是梁军还未至,也要问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倘若慎涞再行推诿,那就先杀慎涞推一个听话的君主上去,再开关攻周。
“我,欲谈的。”慎涞动了动麻痹的舌头,“可惜梁人和晋人都不在,将军不如明日,明日我们在谈?”
冯元明被明日这个理由敷衍过多次,这次直接道:“臣派人去请。”
慎涞昏昏沉沉地点了下头,也不阻止,道:“好,也好。”
话音未落,忽有一人快步上殿。
慎涞眯着眼,却看不清,“谁?”
身边人提醒道:“回陛下,是晋将军卫玉思。”生怕慎涞想不起卫玉思是谁,不忘加个晋将军。
慎涞哦了一声,兴高采烈地拿起酒杯迎上去,“卫将军可算来了,要我们好等。”
卫玉思的神情比冯元明更难看,朝慎涞草草见了个礼,道:“臣今日来和陛下辞行。”
辞行?
大军已至,卫玉思却要回朝。
慎涞心中雪亮,此必与周有关。
可他仿佛是因为长期酒醉,反应不过来,茫然道:“辞……辞行?”
“辞行?”冯元明快步上前,“将欲攻城,晋军缘何先行?”
“周国卑鄙,竟越大漠,突袭我国城池。”卫玉思咬牙道:“我主急召我等,军情紧急,刻不容缓,便先行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