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姜凯伦会带着她,绕到射击场后方。看样子,这里曾经想被打造成一个小小的公园,供前来射击的客人小憩放松。
只是后来,大概因为客流量太少,维护成本太高,渐渐的,这里就逐渐废弃了。
明明是春天,却还满是去年秋天的枯叶,被自然抽干了水分,零零碎碎堆满树下、小径步道,还有步道旁的长椅。
好像一个世界之外的世界。世界是喧闹的春,这里是寂寥的秋。
阮漠寒望过去的眼神,忽然一滞,呼吸微乱。
姜凯伦笑笑:“呵,你已经看到了啊。”
阮漠寒觉得姜凯伦耳朵的敏感程度,可能不输自己,也能听出人呼吸的节奏。
阮漠寒呼吸放平,不露声色。
姜凯伦站定:“看,你的小朋友睡着了。”
是简烁。
还穿着昨天那件明黄色的风衣,加一双柠檬黄的高跟鞋,缩在步道旁的一张长椅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头浓黑的长发,都垂到枯黄的落叶里,身上明黄的风衣和高跟鞋,也几乎跟长椅场的一片枯黄融为一体,并不醒目。
只是随着她睡着的呼吸,长椅上的一片枯叶,轻轻的,轻轻的掉落在地上。
阮漠寒盯着掉下来的那片枯叶。
“她的确还没长大。”阮漠寒淡淡道:“不过,不是我的小朋友。”
这时,阮漠寒发现简烁睡觉很浅。
她和姜凯伦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一样,已经放的很轻了,长椅上的简烁却猛一睁眼,一个翻身,警惕的坐了起来。
阮漠寒想起曾经看过一个心理学的说法:内心没有安全感的人,睡觉都很浅。
简烁坐在长椅的一片枯叶中,她身子一动,身下的枯叶就被压碎了一大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蝴蝶shi体碎裂的声音,钻入阮漠寒的耳膜。
好似寂寥天地间,简烁也是一片被抽干了水分的枯叶。
简烁脸上的神情,只迷茫了一瞬,很快清醒过来,远远望着并肩站立的阮漠寒和姜凯伦,眯眯眼睛。
即便离的这么远,也能望见她的一双墨黑瞳仁,底色一片冰凉和虚无。
随即她扯起嘴角笑了笑,站起来,向阮漠寒和姜凯伦这边走过来。
“呵,胆子倒挺大。”姜凯伦的红唇几乎没有翕动,轻不可闻说出这么一句话,只有她身边的阮漠寒能听到。
简烁带着那样妖冶和慵懒的笑,站到阮漠寒和姜凯伦面前,背着双手。
“你在这里做什么?”姜凯伦率先笑着开口,指指阮漠寒:“等她?”
“从昨天在这里教她射击以后,就一直在这里等她?”
简烁瞟了阮漠寒一眼,发现阮漠寒极其微妙的摇了摇头。
不是阮漠寒告诉姜凯伦,昨天是简烁这里教她射击的。
简烁又扯了扯嘴角:“我等个屁。”
她伸伸手指,捏住自己墨黑长发的卷曲发梢,在指尖弯弯绕绕:“只是这里很好玩,像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姜凯伦笑道:“小朋友天黑都不用回家的么?”
“回家?”简烁“哈”了一声:“回家有什么好玩的。”
“这样啊。”姜凯伦点点头。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简烁忽然说。
阮漠寒盯着简烁绕着卷曲发梢的手指,指尖微颤,非常轻微。
不知道这样的颤动,会不会收进姜凯伦貂一样的眸子。
但阮漠寒想,既然她能看出,姜凯伦的双眼,不可能比不上她的敏锐。
果然下一秒,姜凯伦笑着问简烁:“你很怕我,是不是?”
简烁嗤了一声,把绕在手指上的卷曲发梢向后一甩。
一阵风起,简烁的一头浓密黑发一瞬间随风向后,高高扬起。
像一片寂寥天地间,墨黑的一面旗,指引着亡灵军队,找到回家的方向。
她不再理会姜凯伦,看向始终静静站在姜凯伦身边的阮漠寒。
“到我身后来。”她说。
阮漠寒站着没动,垂眸,望着简烁脚下,随着她一路走来,被她踩碎的一地枯叶。
像蝴蝶的shi体,零零落落。
简烁又重复了一次:“到我身后来,阮漠寒。”
姜凯伦在阮漠寒身边,发出一声轻笑。
她问阮漠寒:“你要去么?”
阮漠寒抬头,对上简烁一双漆黑的眸子。
她发现简烁这时候没笑了,一双漆黑的眸子很沉,像昨天阮漠寒被枪声所震耳鸣之时,望向阮漠寒的那种感觉。
像远古的湖泊,一眼望不到底色,吸引着人不断再往里看去。
“你走吧。”阮漠寒淡淡开口。
简烁一愣。
阮漠寒的脑子里,重放着简烁昨天捂住她双耳的一幕,简烁看着她的时候没笑,一片天旋地转的“嗡嗡”耳鸣声中,她只能看到面前的简烁,在用嘴形对她说话:
“深呼吸。”
“鼻子用力深呼吸。”
这时的简烁在面前问她:“阮漠寒,你说什么?”
阮漠寒冷冷道:“姜总说的对,小朋友晚上不回家,总归是不好的。”
“你……”
简烁迈一步想上前,却发现阮漠寒已经转向姜凯伦:“姜总,既然我们赌平,那我们双方打赌的条件,还是都执行吧。”
姜凯伦优雅笑道:“当然可以。”
阮漠寒已经转身,静静向着废弃小公园外走去。
简烁望着她纤长的背影,高跟鞋抬起,狠踢一脚地上厚厚的一层枯叶,发出哗啦啦的剧烈声响。
阮漠寒没有回头。
反倒是姜凯伦还站在原地,笑问简烁:“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简烁还看着阮漠寒的背影,只在嘴里回答:“知道。”
“我也知道你是什么人。”姜凯伦笑,走近一步,修长手指想挑简烁的下巴:“小妖物,小朋友。”
简烁想躲,却没想到,姜凯伦竟比她动作更快,手指还是触到了简烁的下巴。
只触了一瞬,简烁便触电一般弹开,像只发狠的猫,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对姜凯伦恶狠狠唾出一团口水。
姜凯伦就站在原地,优雅笑着,也不躲,也不像阮漠寒曾经那样用包挡住,任由简烁的一点唾沫星子,溅到她优雅得体的套装上。
“呵,好大的脾气。”
“脾气大,可不是什么好事。”她也转身,欲离开废弃公园了。
“等脾气下来的时候,你可以猜一猜,阮总监她……更需要我们中的哪一个呢?”
简烁在姜凯伦身后喊:“你和阮漠寒,你们打了什么赌?”
“与你无关。”
姜凯伦走远了。
王诺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又在笑研见到简烁。
她和其他老师一起,照顾孩子们入睡,又洗了孩子们的衣服,最后一个人来到教室来,准备把孩子们看的绘本再整理一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她总是笑研最后去睡的那一个。
打开教室的灯以后,她才猛然看到摆成一圈的课桌上,趴了一个人,王诺吓了一大跳,立马转身,操起放在门后的金属棒球棍。
简烁懒洋洋抬起头:“喂,你不会真以为那破棍子有用吧?”
王诺松一口气,把金属棒球棍藏回门后。
“几点了?”简烁揉着眼睛问。
她刚才真的睡着了。
“十一点。”王诺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简烁只认识笑研的这间教室。上次来签资助合同时,因为笑研所有的办公室都又拥挤又小,王诺是带她在这里签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