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烁妖异的笑了起来:“哎呀呀。”
阮漠寒看她一眼,墨黑瞳仁,像远古穿越时空而来的妖物,见惯生老病死,见惯沧海桑田,直到最后一丝感觉和情绪也被磨灭。
“上次踩了地毯,摔得一跤还不够重吧?”简烁勾起唇角:“下一次,我该在她脚下放点什么呢?”
杨海宁猛跺一下:“你放肆!”
简烁不笑了,目光一片冰冷:“反正那孩子还在,你就觉得,我不会放过大嫂吧。”
杨海宁:“妖孽!妖孽!”
简烁又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眼神却还是毫无感情,甚至一片麻木虚空,嘴里絮絮念叨着什么。
杨海宁骂:“你还在念什么?还在编什么想害你大嫂的办法?”
阮漠寒在旁边看着这一切。
杨海宁听不清简烁在念什么,可阮漠寒耳朵敏感,哪怕她站的与简烁有一段距离,她也能听到。
简烁在念一首怪诞的歌谣:
“我的兄弟和我的姊妹,
坐在餐桌底,
捡起我的骨头埋了它们,
埋在冰冷的石碑下。(备注1)”
杨海宁不停跺着拐杖:“别念了!别想再害你大嫂!”
简烁笑得越发妖异,像一朵灼灼盛开的大丽花。
冶艳的红唇微微翕动,阮漠寒能听到她一直在絮絮重复:
“我的兄弟和我的姊妹,
坐在餐桌底,
捡起我的骨头埋了它们,
埋在冰冷的石碑下。”
神经质一般,停不下来一般。
阮漠寒又看一眼简烁。
背在背后的双手,拇指的指甲在猛掐食指的手指,来回来去的摩擦,也如停不下一般,直到食指指间沁出一点殷红的血。
阮漠寒淡淡开口:“杨老夫人。”
“您今天先请回吧。”
杨海宁站起来,叹一口气:“你说得对。”
她拄着拐杖往外走,阮漠寒送她出去。
离开之前,她拍拍阮漠寒的手。
阮漠寒冲她点头示意,便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没想到,杨海宁握着她的手不放,又在她手背上重重捏了一下。
阮漠寒一怔。
她马上抬头,看到杨海宁的双眼,正越过她的肩膀,看着斜倚在玻璃门边的简烁。
眼神里的光,是心疼与不舍么?
阮漠寒想起,杨海宁过往一次次在拍她手背时,对她说过的那句话:“阿烁,就拜托给你了。”
杨海宁走了。
阮漠寒关门,转回客厅。
简烁一直斜倚在玻璃门边,也不动,扭头好像望着阳台外的夜色。
可客厅里开了灯,以简烁的视角,更多看到的,是她自己映在玻璃上的一张脸。
冰冷,麻木,没有感情。
冶艳红唇,一直神经质的一张一合:
“我的兄弟和我的姊妹,
坐在餐桌底,
捡起我的骨头埋了它们,
埋在冰冷的石碑下。”
机械的。戾气的。停不下来的。
阮漠寒走近她:“简烁。”
简烁还在念,看也不看阮漠寒。
阮漠寒上前,直接用自己的唇,堵住简烁神经质念叨不停的双唇。
简烁像从梦境中惊醒一般,伸手猛的一推:“你干嘛?神经病啊?”
满脸的戾气,像随时会暴起进攻的野兽,尖厉的爪牙露出来,瞄准人最脆弱的喉管。
阮漠寒被推得向后一倒,简烁的神情慌了一瞬,猛掐自己食指的手,终于从背后伸出来。
想双手抱住阮漠寒不让她摔倒,却又滞住,双手停在半空,像个尴尬荒唐的玩笑,进退不得。
阮漠寒没有摔倒。
因为她直接一把握住了简烁的那只手。
简烁回握住阮漠寒的手,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直用力掐自己指尖的指甲,这时对着阮漠寒的纤细手指,狠掐下去。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也不躲。
简烁笑了,妖异的残酷的麻木的:“你是不是又要说,你就这点力气?”
眼神越发狠戾,笑得露出唇边尖尖牙齿,像在威慑。
“不。”
阮漠寒直接用自己的手,带着简烁的手,凑到自己唇边。
她把简烁被自己掐伤的食指,含进嘴里,微抿。
唇舌温暖的包裹,像一个温柔的拥抱。
她一说话,舌尖就轻轻刮着简烁手上的指尖,像安抚。
“我是要说……”阮漠寒开口:“我不怕你。”
“不要装出这幅凶恶的样子,对我没用。”
“我不怕你。”
简烁愣愣的。
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却越发狠绝:“你在说什么胡话?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她一下子把手指从阮漠寒的嘴里抽出来,撩开阮漠寒的长发,恶狠狠咬在耳垂那颗浅棕色小痣上。
“痛不痛,嗯?”
“痛不痛?说话!”
“痛啊。”阮漠寒淡淡的说。
但她就那样直挺挺站着,也不躲。
直到简烁像脱了力一般,垂挂在她肩头。
“你去哪了?”简烁喃喃问。
“你下班以后去哪了?”
“奶奶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
阮漠寒的手,抬起来,在半空犹豫良久,最终,缓缓落在简烁的头顶:“以后,我都会在。”
“我保证。”
简烁咬着她的耳垂,不松口。
阮漠寒稍微扭头,看着两人映在透明玻璃门上的影子。
影子看上去,两人像在拥抱。
姿势别扭,但看上去,确实像是一个拥抱。
阮漠寒洗完澡以后,照例到阳台抽一支烟。
只是今晚,身后没有拉开玻璃门的声音响起。
她轻转一下头,看到客厅的灯,已经熄了,黑暗一片。
阮漠寒伸手,把阳台的灯也关了。
转身关灯的时候,好像看到沙发里的被子,微妙动了动。
像有只受伤的小动物躲在里面,蒙着头,避着人,觉得连发出疼痛的呜咽声都丢脸。
阮漠寒转回身,面向阳台外面。
抱着手臂,在一片包裹着自己的黑暗中,静静抽着指间的烟。
弹掉的一点烟灰,落在透明的水晶烟灰缸里,细细碎碎的散落。
阮漠寒想起,这样细碎的烟灰,还曾落在一张白皙的脸上。
像灰色的眼泪。
那张脸不哀伤,可灰色,是哀伤的颜色。
阮漠寒最后深深吸一口,手里的烟燃至烟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最后一口能抽的烟草,也抽完了。
她把烟蒂按熄在烟灰缸里。
转身,开门。
客厅里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