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漪一直呆在不忧城中,见过最令她难过的事情,也不过是许窈与薛如钰一事,可那时候因为有江秋渔在,许窈与薛如钰的结局也算圆满。
今日所见所闻,却都是已经无法挽回的惨事,她行走在那些破败的院子中时,眼前似乎浮现出了种种令人心底发寒的惨状,鼻尖似乎还能闻到血腥味。
灵漪以为这世上所有地方都如同不忧城一般繁华热闹,直到此时她才明白,不过是因为她从来不曾亲眼见过旁人的心酸痛苦,便以为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活得肆意潇洒,幸福安康。
灵漪的心智到底还不够成熟,她扑进江秋渔怀中,眼角的热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哭得整张脸都花了。
“阿渔。”灵漪哽咽道:“我们一定要杀光这些可恶的魔族,替那些无辜之人报仇!”
江秋渔抚摸着她的长发,目光幽远,“嗯,会的。”
“这世上的魔修没一个好东西!”灵漪的声音里充满恨意和愤怒,她抓紧江秋渔的衣袖,声音宛如浸了一层鲜血一般凄厉,“魔族这种东西就不应该存在!”
“我想杀光所有的魔物,还人间一个太平。”
江秋渔有些怔愣,她想,在许久以前,尚且稚嫩的林惊微是否也如同此时的灵漪一般,握紧了手中的剑,在心底暗暗发誓,要为天下苍生杀光所有魔修?
江秋渔忍不住看向林惊微所在的位置,隔着一层房门,她仿佛对上了林惊微的视线。
林惊微是不是已经从入定中苏醒了?
江秋渔替灵漪抹去颊边的泪水,轻声安抚道:“灵漪,人有善恶,魔也有好坏之分。会任意残害人命的魔修该杀,但在魔界之中,也有从不曾害人性命,一心只待在魔界修炼的魔修。”
“他们同样厌恶这些残害人命的魔物,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无法阻止这些魔物罢了。”
灵漪不理解,“他们都是同类,又怎会厌恶自己的同族?”
江秋渔摇了摇头,不再解释。
只是不知为何,她的脸色苍白了些许,江秋渔忍不住用手掩着唇,低低地咳了两声。
灵漪的面色忽然严肃起来,“阿渔,你的伤又复发了吗?”
她还记得江秋渔说自己深受重伤,需要灵脉来疗伤,之前江秋渔一直不曾表现出自己的不适,灵漪便也以为她的伤不严重。
可这会儿细细观察之后,灵漪却发现江秋渔的脸上毫无血色可言,就连平日里殷红的唇都有些惨白,那张向来明艳动人的美人面上竟然透出了几分死气。
“阿渔!”
灵漪刚想伸手扶着江秋渔,眼前便有一道人影闪过,一只素白有力的手揽住了江秋渔的腰肢,将人护在了自己的怀中。
是林惊微。
灵漪只好将自己伸出的手缩了回去,她盯着江秋渔苍白的面色,藏在衣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林姑娘,阿渔的情况很不好。”
林惊微已然压制住了体内□□的灵力,她揽着江秋渔的肩膀,低低地嗯了一声,又道:“若是能尽快为她寻到灵脉,或许她便能尽早恢复。”
她虽然不知道江秋渔要灵脉来究竟有何用处,却也知晓这对江秋渔来说非常重要,林惊微便也只能配合她。
江秋渔此行必定是瞧见了些不好的东西,林惊微知道她不喜欢血腥味,怪只怪她自己在紧要关头出了岔子,便只能劳累江秋渔亲自前去探查情况。
林惊微眼眸微垂,手臂穿过江秋渔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身形笔直如松柏,稳稳地将人揽进了怀中。
江秋渔缩在她怀里,脑袋靠在林惊微的颈窝处,整个人更显得纤弱无力,虚弱至极。
林惊微将人抱回了房间,等房门被她用灵力关上之后,她才抿了抿干涩的唇,嗓音暗哑:“抱歉,阿渔,让你替我担心了。”
江秋渔坐在床上,仰头看着面前的林惊微,“不用说抱歉。”
如果不是她,林惊微本来也不用经历这一切。
这不过是江秋渔计划中的一环罢了。
包括她此刻的虚弱和不适。
林惊微半跪在江秋渔腿边,替她褪去脚上的绣花鞋,低声解释道:“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如此难受。”
如果她在的话,她就能像上次一样,用剑气搅散那些令江秋渔不适的味道,这人便不会如此难受了。
江秋渔任由她握住自己的足踝,只抬手在林惊微的眉心点了点,安慰她:“惊微,这不是你的错。”
“错的是那些害人的魔物,还有身为魔尊,却无法约束魔族,只能任由他们害人性命的我。”
林惊微倏地皱紧了眉头,定定地注视着江秋渔,“阿渔,这不是你的错。”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林惊微感觉自己的身体陡然一松,仿佛加在她身上那道无形的枷锁脱落碎裂,再也无法压制她的本心。
她终于愿意承认,这一切都跟江秋渔没有关系,做坏事的也不是江秋渔。
方才她在屋内,听着江秋渔跟灵漪的对话,林惊微的心头泛起了圈圈涟漪,她想,其实江秋渔也有心改变魔界的混乱现状,只是不知该如何下手罢了。
她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如果,她能跟江秋渔联手……
林惊微掩下了眸中的深思之色。
江秋渔幽幽地叹了口气,“话虽如此说,只恨我也拿魔族毫无办法,我若是还在鼎盛时期,尚且还能管得住他们,只是如今的我……”
她一面说着,一面咳了咳,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惊微在心中思索着,她没有回答江秋渔的话,只是用手捏着她的小腿,替她揉捏着足踝。
江秋渔心知有些事情只需要点到为止,林惊微是个极聪明的人,不需要说的太多,她自会慢慢思索,明白自己的意思。
——
傍晚,江秋渔等人同赵舒寒一起坐上马车,前往城主府。
远远地便看见有人守在门口,等马车停下来之后,管家立马迎了上来。
“小姐来了。”
“各位客人请跟我来。”
江秋渔打量着城主府内的景色,这城主府内虽然大,却显得有些荒凉,比起薛如钰的府邸来说,差的也太远了。
云水城的城主名为赵舟,身形高大,眉目看着格外严肃。
江秋渔扫了一圈,发现席上还有一个极为眼熟之人,正是赵迁。
赵迁一看见她,便迎了上来,脸上的笑容格外殷勤,“阿渔姑娘来了,快里面请。”
比起一旁的管家还要热情两分。
江秋渔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人看她的视线直勾勾的,一旁的林惊微和灵漪被他忽视了个彻底。
江秋渔没有搭理他,林惊微则是往前跨了一步,挡在了江秋渔身前。
赵迁瞧见的是林惊微那张被障眼法遮住的脸,他撇了撇嘴角,不以为然。
林惊微冷淡地睨了他一眼,赵迁只觉得周身涌上了一股冷意,仿佛一把利刃抵在了他的脖颈上,惊得他汗毛直立,再也不敢乱看。
这位阿渔姑娘的师姐长相平平无奇,眼神却格外吓人,明明只有金丹的修为,却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
赵迁回想起自己的计划,只得暂且按捺住内心的躁动,只是目光还时不时地瞥向江秋渔,一眼便能让人瞧出他的不怀好意。
江秋渔躲在林惊微身后,她这会儿尚且需要维持自己虚弱的人设,能不动手尽量就不动手,反正天塌了都有林惊微替她顶着。
清蘅君岂会任由旁人伤害她?
赵舟仿佛没有看见赵迁的不对劲,他招呼几人坐下,目光打量着江秋渔等人,“我听舒寒说,阿渔姑娘跟林姑娘来自云泽派,请恕赵某孤陋寡闻,不知这云泽派在何处?”
想必赵舒寒跟赵舟一早便派人去查过了,云泽派只是江秋渔随口胡诌的,那一封玉贴也是她伪造的,任凭这两人如何查,也查不到云泽派究竟在何处。
江秋渔猜到了赵舟会这样问她,一早便想好了答案。
“云泽派就在清河剑派往东一百里的地方。”
江秋渔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林惊微眨了眨眼。
林惊微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冷着张脸说了几处清河剑派不被外人广泛知晓的地点。
像这种普通人无从知晓的事情,怕是也只有离清河剑派很近的门派才能知晓了。
赵舟哈哈一笑,仿佛相信了她的话,关于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赵舒寒不着痕迹地看了江秋渔一眼,她猜这世上根本没有云泽派这个门派,阿渔跟林姜或许来自清河剑派,所以那一日阿渔才会故意问她,清河剑派的道友何时才能到。
只是,她们为何又要隐藏身份,不愿意被人知晓自己出自哪个门派?
赵舒寒打量着林惊微的眉眼,若有所思。
等清河剑派的弟子到了之后,是与不是,自然能有个结果。
或许到那时,她便能知晓阿渔跟林姑娘的真实身份了。
席上众人心思各异,这时,一直坐在赵舟身旁没有说话的女子忽然轻笑了一声,问江秋渔:
“阿渔姑娘真是天生丽质,我见犹怜。”
“不知可有婚配?”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