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清只是睡着了,如果他醒着,看见自己,就算再生气,闹脾气,也会被哄好,不会离开他。
……可为什么他不会离开自己?
西泽尔冥思苦想,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试图从识库找出根本不存在的信息。
他学着裴怀清之前触碰自己一样,伸手在裴怀清的额头与太阳穴点了点。
“请给我一个答案。”
无人回响。
外面的树忽然掉下来一片枯黄的叶子,西泽尔无意间看见了,这让他情绪更差了一点。
他忽然脱掉靴子,一身酒气地上床,再没有什么干不干净洁不洁癖的观念了,他把裴怀清抱起来,从一边翻出衣物,心无旁骛地把裴怀清身上乱糟糟的衬衣褪下。
那些被刻意鞭打的伤痕让他眼珠微微发疼,从他的视角看,丑陋的烙印刻在小皇子原本完美无瑕的脖颈上,就像被肆意划上涂鸦的珍贵画卷。
他不带任何情·色的,把柔软的真丝睡衣为小皇子换上,手指控制着力道,绷紧到骨节发白。
他突然生起气来,怒火像刀子般在心中翻搅肆虐。
愤怒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了,西泽尔只要一想到视频中最后的画面,他就想生撕了利奥波德与他副官的头颅。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这是他西泽尔要的雄子,是他点名要来的!就连他最怨的时候,都不会把人伤得这么重,更不会刻意去侮辱对方,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他?
即使他与裴怀清曾经有着血海深仇,可他根本……
根本、不恨他……
不会有人真的忍心去怨恨裴怀清的。即使自己对他再冷,他也会把温暖的手贴上来,温柔地安抚他狂躁不安的识海。
如果说西泽尔是一块冰,那裴怀清就是一团温和的烛光,立在他的身边,分明无影无踪,却无处不在。
西泽尔这个时候才发现。
不是小皇子离不开他。
好像是他,需要小皇子。
西泽尔静静抱着裴怀清,坐在床上,表情漠然地看着窗外的树,开始簌簌落着大片的叶子。
那是他庭院里仅剩的一棵树,是漫山遍野的种子被风吹来一颗,而后无意间在此落叶生根,无人看管,自顾自顽强地长成如今的大树,绿荫很大。
每一个晴天,它的树叶都会在阳光下闪着光,茁壮又健康。过往望着一眼,心情好像会被治愈一些。
他这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却骤然发现这棵树在衰老。
西泽尔看着看着忽然疑惑,这棵树待在这里,分明不缺阳光,也不缺雨露,更没有植株与天敌抢去它的营养。
为什么,一副要死去的模样。
他突然有些异常地在意,这个时候,窗外阳光斜了一些照进来,照在了他中指的戒指上。
原本黯淡的矿星石在发光,金属的光泽忽然被抹去,在阳光下,字体凹凸镌刻的痕迹显现出来。
西泽尔抬起手,看见上面的一行极细极小的字体,心脏忽如擂鼓般震动。
他直勾勾盯着那行字体十几秒,颤抖着手,头一次如此紧张,他把另外一枚戒指也拿了过来。
阳光下,两枚戒指正在发光,繁复的纹路柔和蜿蜒构成蔷薇花的图案,设计者似乎偏爱这样的花种。
而在它们偏内壁的地方,分别纹着两行字。
——“虽然无人在意。”
——“但我喜欢西泽尔将军。”
炙热的爱意瞬间滚烫地灼伤了西泽尔无知无觉的心。
恍惚间,好像还能听见小皇子在他耳边轻声温柔的呢喃絮语。
可现实是,对方浑身冰凉地躺在他的怀里,闭着眼,不会笑,不会动,更不会对他开口说话。
“……喜欢?”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的答案。
原来自始至终,小皇子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而他自己呢?
他又是为了什么,放下一切,抱着人,近乎发疯地跑到这里独自喝酒?
西泽尔一动不动,沉寂了许久,直到恒星渐渐落下,日暮降临,黑暗笼罩了荒野,他觉得自己连酒都醒了。
直到最后,他微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低头轻轻吻了小皇子的发丝。
他声音轻柔,有些难明的喑哑:“晚安。”
怀中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他死了。
像逝去的那些亲人,战友一样,死在自己面前。救不回来。
西泽尔眺望新出生的月亮,银白的月光今日格外黯淡,像在悼念死去的夕阳,庭院的大树停止了生长与落叶,再次加速了衰老。
他把人抱在怀里再没有放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月亮与太阳轮番转换,时钟碾过尘埃,慢慢逼近腐烂的阴影。
三天之后。
费利蒙踹开西泽尔的房门,兜兜转转在房间里找到了眼珠通红,正倚在窗边的西泽尔和旁边一具被冰棺冰冻起来的尸体。
费利蒙被冰棺里打理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身漂亮礼服的尸体惊得头皮发麻,万分担忧地走向西泽尔:
“长官,您怎么了?这些天,您电话和通讯都没有接,我们需要您,请您赶紧回来吧。”
西泽尔一时间没有回答他,而是望着那棵已经完全死去的树木,将头靠在窗边,轻声自语:“我知道树为什么死掉了。”
费利蒙不解:“长官?”
西泽尔没有再说话。
他看向费利蒙,面无表情,眉目间依旧带着几分皓月般的清冷,似乎与从前并无差别,如果忽略他有些凌乱的发丝与衬衫。
但费利蒙此时却觉得他有些陌生。
下一秒。
西泽尔忽的呕出一口血,再也坚持不住高强度消耗的身体晃了晃,随即重重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