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对方略微抿起的唇,半张脸被深色面具衬得白净,看起来很乖。
他在想眼前这个人久居象牙塔,在方向感上天生少一根筋,被蒙上眼睛走在陌生的楼道里,穿过熙攘的人群与周遭目光,本就稀薄的安全感大约已经所剩无几——却还是对他表现出十足的信任,不像其他“盲人”那样对同伴问个不停,甚至比平时更加安静,好招人喜欢。
引导者不能说话,于是他只好晃了晃手臂提醒枕霄有台阶,又忍不住夹带私货似的凑近些许,学着对方以往的方式捏了捏他后颈,充当无声的宽慰。
枕霄似乎愣了一下,被蒙住眼睛后第一次开口,用只有彼此能听清的音量轻声要求:“两只手。”
尾音不自觉晃了晃,像什么别扭的撒娇。
夏惊蛰看着他摊在半空的手,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算正当需求还是单纯的调情——以他对枕霄的了解该是后者,然而情况特殊,放在盲行这样的情景里,又似乎合情合理。
他犹豫片刻,到底还是伸手牵上去,满足了彼此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
穿过走廊,盲行队伍进入看起来尚算空旷无害的小天台,主持人一边说着注意安全,一边又开始增加游戏难度,暗示引导者带着“盲人”在一众花坛的空隙间蛇行,再穿过狭窄的廊道,走向天台角落里直通向下一层的室外楼梯。
“当心不要被脚下的水管绊倒哦,这里很考验引导者的耐心——不要忘了你的‘盲人’什么也看不见,你是他感知这个世界唯一的渠道,请不要操之过急……”
“感知世界的唯一渠道,”枕霄将这几个字低低地重复一遍,若有所思道,“那我还挺幸运的。”
夏惊蛰没听清,在他手心画了个问号,又牵着他放慢脚步,示意他面前有障碍物,小心些。
“没什么……几步,左还是右?”枕霄左右晃晃他的手,似乎想通过简短的游戏创造一套交流密码——倒也确实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
他只是想起开学时候将自己裹在一身锋芒里的夏惊蛰,总是冷着一张脸,将情绪藏在留长的额发下,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也不耐烦,根本看不出内里的灵魂多柔软,是个有耐心一连好几天蹲在楼下等流浪猫、或是花一晚上开导私信里失意粉丝的矛盾的人。
现在也出乎意料地有耐心,也不介意他被古怪的方向感带偏、走向回头路的方向,就这么引导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让耳边的惊叫与抱怨都变得很遥远,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如果他与世界唯一的联系是这样一个人,从十年前到十年后,那确实挺幸运的。
无虞
也是先写了一点找感觉,顺便提醒大家记得看置顶评论
第78章 公费约会(四)
盲行路线绕教学楼一圈,中途还去了小操场,走进阳光里的时候夏惊蛰终于理解策划者的原始企图——被过路行人盯着看的感觉的确奇怪,尤其是久违地被人搭话、问起他们在做什么他却不能回答,只好支支吾吾地揭过去,耳朵就烫起来。
原本或许也没那么尴尬,但能说话的人不开口,坏心思都写在脸上,被他掐了手心才笑出声来,凑到他耳边小声讨饶,后面跟着变本加厉的玩笑话,欺负他作为引导者不能开口,像是掌握了游戏的隐藏玩法。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啊,亲一下,随时随地的那种。”
夏惊蛰被他逗得心烦,又不能开口呛回去,索性甩开了牵着他的手,一副要放任他自生自灭的模样——主持人设计的最后一个“关卡”是走看台,走上操场的观众台再从另一侧走下,一级台阶有寻常的几倍高,显然不是“盲人”能自力更生的。
枕霄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空白了一瞬,停在半空的手下意识来牵他,却意料之中地扑了个空。
“夏老师……”这时候撒娇倒信手拈来,也听不出多慌张,似乎确信夏惊蛰不会真的弃他不顾,“错了错了,你别生气。”
距离看台还有一段路,夏惊蛰也不急,背着手走在他一步外,不远不近地跟着,就突然理解了平时枕霄那么热衷于逗他的缘由——看着心上人被逗得着急又不得不依赖自己,这种感觉确实很有意思。
但更有意思的是几秒后枕霄安静下来,不再念叨耍嘴皮子的废话,似乎真的开始反省,抿着唇默默往前走的模样说不出地乖,被蒙住眼睛又不太敢迈步,就忍不住轻轻叫他的名字,像只脖颈上缠了红绳的脆弱动物,想将绳的另一端交到他手里,就将性命的选择权也一并送给他。
夏惊蛰看着阳光掠过他额发,被面具遮挡一段,又恰好落在唇间,随着话音小幅度地移跃,就无端联想到某个夕阳笼罩的场景,泪水从孩童脸颊滑落,湿淋淋地沾在嘴唇和下巴上,实在很招人心疼。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对方略微抿起的唇,半张脸被深色面具衬得白净,看起来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