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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京城仍然灯火璀璨, 但街上的行人已经少了许多。徐长婴走在无人留意的偏巷中,漆黑的眸子如同与夜色融为了一体,令人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本是要回自己的住处, 却不知不觉走到了关内侯府的门前, 连他自己也有些惊讶。

上一回来时,还是魏珩的丧礼, 那一次他本想进去吊唁, 却最终改了主意, 并非是他不敢,而是他不知道再见到苏慈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她刚死了丈夫, 应该得到的是安慰与支持, 自己这么个冤家出现,只怕也会让她以为自己是在幸灾乐祸。

但他不否认,她的丈夫死了, 他心里可并不是同情,甚至是难以启齿的满意。

满意的不是苏慈的落魄,而是他们两人间还未斩断的纠缠。

他藏了许多秘密, 因此总不爱与人说话,入读瑞丰书院的那一年他才十四岁,但却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成熟稳重。他有高远宏大的志向, 决心要靠着自己的本事与毅力站在读书人的巅峰, 功成名就青史留名。

于是,寒冬酷暑, 雨雪春风, 一支毛笔, 一座砚台, 描绘了他遇到苏慈前全部的黑白岁月,直到那一年,瑞丰书院背后的东家苏府要将大小姐送来读书,他的生活便被搅得混乱不堪。

“你就是徐长婴?听闻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我家的新开饭店的菜谱,背给我听听?”苏慈梳着双丫髻,一脸得意地挡住他的去路,他冷着脸不理,苏慈还纠缠了上来,日日扰他念书。

不过,她并非是个不学无术的,算数还是不错,或许天生就是个会做生意的,但她文史不好,也不善背书,每每被夫子抽中,她都会暗暗给他使眼色,奈何他心软,总是会提醒那么几句。

“小书呆,你已经考了第一还学什么啊?要不要跟我出去玩?”苏慈总是笑吟吟地拉着他有些破旧的衣摆,央求他一同逃学出去。

他自然是不会答应,但见苏慈被夫子抓住打了几次手板后,心里头也有些不忍,便提醒她换个思路,别总翻墙了。

结果,他的房间里便多了一条通往书院后方的地道。

“我不管,是你出的主意,你可不能抵赖,必须陪我一起!”

就这样,他不情不愿地被这个女子牵着手,来来往往就是四年。

此时的他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才子,见过他文章的人无不赞叹一句惊才绝艳,都道日后必定金榜题名前途无量,而苏慈也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她的父母开始为她寻觅合适的婚配,每每听到这些消息,他心中总是有些说不清的怅然若失。

即便他才高八斗,眼下也不过是个白身,家境贫寒哪里攀得上苏府的高门

许多个夜晚,他熄灯合上书本后,一个人躺在冰凉的木床上,未酬的壮志困在胸中,恨不得科举就在明日。

而有一日,他的床板下传来了熟悉的敲打声。

“咚咚咚。”这是苏慈与他约好的信号,他惊讶地翻身坐起,连忙掀开了床板,便见披头散发的苏慈灰头土脸地扑了出来。

“深更半夜,你这是?”他连忙上去扶起,还将自己的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

苏慈擦了擦沾着灰土的脸蛋,一双灵动的杏眼蒙着丝丝水气,“我我跑出来特意来寻你的。”

他闻言瞬间面上一热,不知是惹了哪里的暑气,连忙别过了脸,“半夜寻我?被人瞧见有失”

“有失体统?我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还在乎什么体统,我跟你说,你马上写婚书,去我府上提亲!”苏慈按着他的肩膀让他不得不与自己对视,咬牙说道。

他当时惊讶极了,慌忙压下心底那甜丝丝的喜悦,故意冷着脸问道:“这是为何?”

“我爹娘竟然给我寻了个邓州的什么刘公子,就是个秀才而已,但已经三十了!我才不要嫁给他!不就是秀才吗?以你的本事明年恩科最少是个进士,这还堵不住我爹娘的嘴吗?”苏慈怒气冲冲地说道,见他面上没什么反应,以为他是心中不愿,便气得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你敢不答应?”

他故作清高地默了默,似乎极是犹豫,“这并非儿戏,我若是提亲,你我日后便是夫妻,夫妻应该是互相喜欢,互相扶持的,可你”

“我欺负你也是扶持你。”苏慈有些急了,扯着他的袖子又说道,“我也没说过我不喜”

她话说了一半又闭上了嘴,皱眉瞪了一眼徐长婴,忽的轻哼了一声,速度极快地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下你可没话说了吧?我不喜欢你亲你做什么?被我亲了你就要负责,明日就来我家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