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剑尊冷酷无情 一口果 3295 字 4个月前

朗擎云受尽苦楚,仍怀善念。

可他们不一样。

朗擎云有过爱他的人,也有可以去爱的人。

白芽什么都没有。她连一只可以去爱的兽都没有。那玩意在她眼里都是肉,都是吃的。

白芽什么都没有,于是她的世界只剩下了活。

这并不能打破沓临的问道。

白芽是它精心挑选的子。她的苦、她的恶,一切都恰到好处踩在那一道线上。

没有人教过她对错善恶。也许在她被当做货物养着的时候,曾经萌发过善念。但这点善念在刚萌芽时,就被掐死了。当一个人只有竭尽全力才能活下去的时候,是没有力气去思考善恶的。善恶对她来说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当她变成一具尸体后,还如何践行所谓的善恶?在最野蛮最赤|裸的生死规则之下,善恶不堪一击。

后来她在五灵宗遇到了一些善意,但这些无法打破一次次生死之中给她塑造的规则。

她不在乎别人认为她是好是坏。她要是在乎这些,早死在荒野中了。

“乾坤的道,公道吗?”“白芽”问道。

柏崖数度想张口,却数度没有出声。

他不能答乾坤的道不公道,那是承认乾坤的道有缺陷。可是他若答公道,沓临必然已经准备好了它所看见的缺陷。

乾坤是一个正在成长中的世界,从一个规则碎片,成长为小千世界、中千世界,再到大千世界。它的道还没有圆满,它的成长中也有过试错。除此之外,也常有如沓临、魔渊一般的其他世界影响乾坤。有些魂魄已经在三千年前永远消亡于沓临,乾坤如何能够至公?

“什么是公道?”双文律轻轻按住柏崖,他对着“白芽”发问,声音是平和的,可是那双剑一样锐利的眼睛里却让人看不懂,它们太过通透,有的人会从里面理解出哀悯,有的人会从里面理解出嗤嘲,“什么样的公道,才是你认可的公道?”

这世上许多人,口口声声说要追寻公道,可是他们所追寻的,只是自己心中的“公道”罢了。假如别人告诉给他一种公道,而这种公道是他所不喜欢的,那他仍然不会认为这是公道。

怀着傲慢、激愤、苦恨的心,是永远寻不到公道的。

不过是一个找给自己的理由罢了。

这世上许多事是没有办法给人解答的,因为闻者不会信。答案的对错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

“乾坤已将它最好的给了众生。它给了每一个生灵最好的魂魄。”

“最好的魂魄?”“白芽”想笑。

双文律的目光像利刃一样,从沓临的意识中剖进白芽的意识。沓临以她向双文律问道,当双文律答道的时候,她也要验证。

那个她所轻忽的“最好的魂魄”,是否真的能够被她轻忽?

白芽突然感觉自己在下坠。

她好像跌进一个深深的空洞中,这些空洞中有些东西要接住她,可是它们被追来的道韵一触就碎了,于是她只能继续往下跌。

第一层接住她的东西,叫做“活”。

这个空洞存在很久了。从白芽没有意识到时,朝不保夕的生活就成了一个没有底的洞。

那时候她觉得能够活下来,再也不必担心第二天吃什么、睡哪里、不会冷、不会饿,就是梦一样的生活了。

可是等她得到这梦一样的生活后,这个空洞没有填满,反而更大了。

有一种叫做不甘心、叫做羞耻的东西开始在她心底萌芽。五灵宗的那些与她同修的杂役弟子大多都很好,他们同情她、照顾她。

可这是因为他们认为她是一个无害的、悲惨的、柔弱的人。

假如他们知道她曾经出卖了朗擎云,他们就会远离她、嫌恶她了。就像程雨师姐一样。

程雨什么都没有说,但白芽是在那样的环境中练就的敏锐。开始的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还温温柔柔替她取名的程雨,后来变得那般冷淡。后来她才隐约觉察到,可能是因为她说了那两枚碎银的来历。

程雨觉得她做错了事,所以不理她了。

曾经她以为做错事等于会死。可是现在她发现,在这些人眼中,可能错的事不等于会死的事。

可是,若她不做那一件错事,她就死了。这些现在照顾她、对她笑的人,根本不会认识她,也不会照顾她、对她笑。

无论她怎么做,她都得不到这些人真正的善意。

当白芽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开始感到羞耻、感到不甘心,接着就是愤恨。

这些得知真相后就会厌弃她的人,从生下来就不必面临做错的事才能活下去的选择!

他们会厌弃她,所以她也不稀罕他们的同情!

“活”不能使她感到满足,于是碎掉了,她继续往下跌去。

第二层接住她的东西叫“力量”。

白芽一直渴求力量,最早的时候力量能让她活,后来力量能让她安心,能够解除她的羞耻、不甘与愤恨。但是每一次她得到力量后,都只能满足一小会儿,这些满足很快就坠到空洞底了。

最初她认为是她的力量还不够,可是她拥有得越来越多,却仍不能使她长久地感到满足。

她不用死了。她已经得到那些人渴望的东西了。力量,还能用来做什么呢?

于是“力量”也碎掉了,她继续往下跌去。

第三层接住她的东西叫“畏惧”。

曾经她畏惧死,后来畏惧被五灵宗的同门发现她做过的事,再后来畏惧信徒们的目光……

直到魔入心中时,她才知道,她原来还畏惧朗擎云。

她究竟为什么会畏惧朗擎云?

白芽想起在冷雨里,他渡过来的一缕法力。那缕法力很温暖,让她感受到了希望。

她不害怕朗擎云报复她、杀死她,她害怕自己动摇。

因为……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后悔,可她其实早就后悔了。

她不敢后悔。她把自己都骗了过去。

“畏惧”也碎掉了。

空洞像没有底一样。她一直往下跌。原来她走到现在,却仍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她走到现在,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是贪婪吗?是野心吗?是愤恨吗?是恐惧吗?

有什么,是朗擎云拥有,她却没有的?

她想起在沓临拿她问道时,看过的朗擎云的一生。她想起他的那个大家庭,想起他记忆里那个和她一样浑身发白的女人,想起他塞进她掌中的两块碎银……

她想起程雨给她起名,她告诉她“来时草白芽,归时青郁郁”;想起五灵宗的同门……

她想起那些信徒,他们叫她白灵神女,他们对她虔诚的敬爱;她想起她为他们治伤、为他们生出清水与食物,想起他们的欢呼……那时她是满足的。

她想起她紧紧抓住的那柄弯匕……

那个人,在为她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