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眼泪不想流,季樱连话也不想说了。
回去的路上,她挺直脊背,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车后座,傅景深的手机突然响起,他低头看了一眼,接了电话。
“爷爷。”傅景深低唤一声。
电话那头,傅老爷子嗦了口茶,闲闲问:“在哪?回家了吗?”
“车上,快到家了。”
老爷子嗓音宏亮,季樱也听得分明,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最近和樱花相处得怎么样?你有没有让人家受委屈?”
傅景深漫不经心看女孩一眼,张口就道:“很好,没有。”
季樱忍不住侧目。怎么这人骗人都不打草稿的吗…
傅老爷子哈哈笑出了声,“怎么样,还是爷爷教的有用吧?”
教的什么?不要脸吗。
傅景深睨了一眼偷听的季樱,不动声色地说:“有用。”
这下傅老爷子满意了,“行了,没事多把樱花带回来吃饭。我专门请了药膳师傅,让师傅给樱花补补身子。”
傅景深:“好。”
爷俩没聊几句,就挂了电话,车厢重回寂静。
季樱却听得分明,自动捕捉了关键字眼。傅爷爷教了什么?什么有用?她看向傅景深,心中默默揣测…他是不是又打了什么坏算盘?
傅景深:“爷爷说要给你补身子,什么时候跟我和傅宅一趟?”
季樱蹙了蹙眉头。她自小吃药,根本不想碰任何有药味的东西,“我不太喜欢药膳。”
说完,季樱又有些后悔。怎么说都是傅爷爷的一片心意,她怎么能脱口就拒绝。
“我不是拒绝爷爷,我可以回老宅的,我就是…不想吃药膳。”
傅景深收起手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不想吃就不吃,我和爷爷说清楚就是。”
季樱:“…嗯。”
回到家季樱便洗了澡,径直躺回了床上。
“我去处理几封邮件。”洗完澡,傅景深走至床边,低声嘱咐她:“困了就先睡觉。”
季樱点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睁眼看着天花板,却始终没有半分睡意。
心跳得很响,一下下敲击着耳膜。季樱从被窝里撑起身体,捂住胸口。
她自小睡眠便不好,听不得噪音,不能有心事。晚上受了惊,那股扰人的心悸感便又回来了。
季樱轻吸一口气,闭上眼,努力缓解着心尖扰人的燥郁。
但安静和黑暗会成倍放大失眠的焦虑。
辗转半晌,季樱撑着床起身,手指挡住眼,心情突然就低落到了谷底。
或许家里人的管束根本没有错。她凭什么认为别人能做的,她就能做呢。
她排斥吃药,却还得依赖吃药。
良久,季樱安静地从床头的柜子里摸出常用的药箱。这是陈珏专门给她配的药,相应症状对应着相应的药品。
季樱随手从一个药盒里倒出几粒药片,直接放进了口中。
药吃多了,不需要水,她便能直接咽下。
卧室的门传来响动,傅景深一抬眼,目光落在女孩手上的药瓶,两步就来到床边,目光紧紧凝在她面上:“哪里不舒服?”
季樱一愣,旋即摇头:“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手上的药瓶却被男人抽去,傅景深拧着眉头,仔细看向写满外文的药瓶,看出是安神药物后,他松了口气,指腹怜惜地抚上季樱眼角:“睡不着?”
季樱嗓间还带着药片的苦涩,眼圈周围泛着红,她轻轻点头。闷声道:“有点儿。”
心尖像是被什么攥紧般,透不过气来。傅景深指节握紧,轻声问她:“想吃糖吗?”
季樱点头,又连忙摇摇头,“妈妈说晚上不能吃糖的。”
这模样,乖得要命。
傅景深目光柔和地轻捏她脸颊,“你老公说你可以吃。”
说着,季樱看见他变戏法般,不知柜子的哪层变出一盒奶糖,眼睛一亮:“咦…?”
傅景深:“之前订婚宴的喜糖,我留了一份放在新房。”他直接拆了糖纸,将奶糖放在季樱唇边:“吃一颗。”
季樱张唇,咬上糖,浓郁的奶香当即在口中绽开,缓解了药粒的苦涩。
不知怎么,这糖似乎甜到了心底。
“下次请人来做棉花糖,怎么样?”突然间,傅景深看着她,问出这句话。
季樱眼睛登时亮了:“好啊。”
“定个日子,想吃就告诉我。”傅景深伸手将她手中的药瓶收进盒中。看着盒中分门别类装着的瓶瓶罐罐,他动作一顿。
结婚前,季家便在材料中仔细写明了季樱需要用到的所有药。只是是药三分毒,除非必要,并不能常吃。
奶糖吃得快,迅速就在唇齿间划开,季樱没尝够,眼巴巴地看向傅景深:“还要。”
“还苦吗?”
季樱眼珠一转,旋即点头:“还苦。”
傅景深:“是吗?”他挑眉,两指轻捏她两腮,俯身就要吻上来:“我来尝尝。”
季樱:!
她手肘搭上男人胸膛,忙摇头:“不苦了!一点也不苦!”
傅景深失笑,抱着她起身去了浴室,来到洗漱台前,将人放下来:“先刷牙,再睡觉。”
眼看着没糖了,季樱默默垂睫,老实地刷牙。
男人始终在旁边抱臂看着。季樱动作一顿,从镜子中对上他的眼神。
他正看着她,眸色怔松,不知在想什么。
她从未见过傅景深这样的表情。他向来成熟稳重,似乎没有任何的事情能难住他。
但只不过一瞬,男人便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夜色更加深重。
安神的药物起了效,季樱再躺回床上时,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但心悸感依旧不止。
季樱昏昏沉沉的,似睡非醒,难受地蹙着秀气的眉。
一整个晚上的害怕,委屈和疲惫,齐齐涌现,季樱揪紧被子,脊背颤动不停。
傅景深始终未睡。他靠在床头,抱着睡得并不安慰的季樱,掌心一下下轻拍她脊背。
迷蒙间,季樱抱紧男人,突然闷声问:“三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傅景深抿紧唇。
女孩仍在自言自语,语气低落:“不然为什么,只有我总是让人担心。”
傅景深指尖轻抚她长发,和她耳语:“很多人爱你,才会为你担心。”
他深关了灯,温声道:“睡吧。”
心尖的焦躁和失落像是被什么抚平,季樱埋首在傅景深颈间,轻轻闭上了眼睛。
满是寂静如水,女孩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傅景深睁着眼睛,一时并无睡意。他垂眸看向女孩瓷白脆弱的眉眼,再一次更为切身地体会到季家人的心情。
他向来孑然一身,无甚所求。到了此刻,却第一次想向上天祈愿。
只希望樱花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
连续几天,季樱都不太有精神,好在学期到了末尾,季樱平时就很认真,不需临时抱佛脚,平平稳稳就度过了考试周,开始了暑假生活。
而国外的闻玥也放了暑假,挨不住季樱的软磨硬泡,终是松口回了国。
下飞机安置好后,季樱邀请闻玥来雨霖铃小坐。
雨霖铃在宋芸手上起来,名声一直遥遥在外。自从店里上了新茶,客人更是络绎不绝。
闻玥来到小包厢,面色惊奇冲正在倒茶的季樱道:“可以啊,生意真好,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句季老板了?”
闻言,季樱莞尔:“哪里,闻大师谬赞了。”
闻玥在国外待得久了,穿衣品味也逐渐甜野起来,牛仔衣配短裙,又酷又好看。她一进门,便不拘小格地端起季樱给她泡的茶水,仰头喝尽。
“怎么样?”季樱含笑问她。
闻玥咂咂嘴,半晌,憋出一句:“太少了,没尝出来。”
季樱忍俊不禁,又给她倒了一杯:“你喝慢点试试。”
闺蜜俩聚少离多,这一见面,话多得停不下来。
闻玥从国外讲到国内,从留学圈骂到京城圈,看谁不爽谁都要遭殃,最后,突然来了个急弯——
“哎嘤嘤,你和你三哥…”她并起两根食指碰了碰,格外八卦地问:“怎么样了?”
季樱装作听不懂:“什么?”
“别装。”闻玥哪能看不出季樱装傻,压低嗓音问:“你们…床上和谐吗?”
季樱顾左右而言他:“这个是松萝茶,比红茶清甜些,你再尝尝。”
闻玥依旧悠悠盯着她,不动。
季樱无可奈何:“玥玥,早晚有人得把你收了。”她垂下眼睫,像是做出什么决定般,深吸口气,从手包里拿出上次的房卡,推至闻玥面前。
“这是什么?”闻玥指尖捏起卡片,忽地坏笑:“哎呦,你们都去酒店找刺激了?”
季樱:“……”
她有些无语:“这是别的女人塞给三哥的。”
“卧槽。”闻玥脱口而出一句国粹,怒道:“他出轨了?!”
季樱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她轻声道:“他不会的。”
随后,季樱和闻玥简略说了那晚的事。
“哪个不长眼的胆子这么大?”闻玥一拍桌子:“嘤嘤,你要给那个女人一点颜色瞧瞧吗?我陪你一起!”
季樱一愣,摇摇头:“我不打算去找她。”
“那你是…?”
季樱抿紧唇,好半晌才开口:“玥玥,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分析一下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啊。”
她低眸,指尖摩挲着茶杯,缓缓道:“那天晚上,我在三哥身上闻到了女人的香水味,第二上午,无意看到了这张房卡。”
“我知道三哥不会出轨,我也很相信他。”季樱捂住胸口,低低呢喃道:“但我心里还是不舒服。”
“玥玥,我是不是真的很小心眼啊?”季樱苦恼地蹙眉:“如果我和三哥说这件事,他会不会觉得我特别不讲道理?”
闻玥一直拖着腮,看着季樱迷茫的小脸,终究,她忍不住笑出声,伸手轻点季樱额头:“嘤嘤,你好傻哦。”
“哪有?”季樱不服地鼓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