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做刺杀生意的门派能怎么洗白呢?宣布退隐那些仇家就会放过他们了?绝无可能。
罗章和罗怀思前想后,也只想到一条路,投靠朝廷。
江湖人心中有个共识,江湖事江湖了,能不招惹朝廷就不招惹,只要他们能背靠朝廷,那些仇家也就不敢再来找了。
于是罗怀便在十二年前独自离开,来到京城,想要在天子脚下的皇城中,寻到一个攀上权贵的机会。
那一日与赵邺的赌局,完全是他有意为之,他一眼看出这个年仅十岁的孩子身份不凡,于是故意激怒对方,设计布下赌局。
只是他一开始只以为赵邺应该是哪个权贵家的少爷,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当今太子,被押进宫中问罪的时候罗怀方才意识到不妙,幸好先帝并未怪罪他,反而让他当了太子的武师。
这倒是意外之喜,投靠任何权贵都没有直接投靠下一任的皇帝来得有用,罗怀得此机会,自然是好好珍惜,他本是想先认认真真教赵邺习武,慢慢取得了对方信任,以及待赵邺再长大一点懂事之后,他再找机会透漏出自己细雨楼的背景和投靠的意愿,可谁料到赵邺学几天又不学了,别说取得对方的信任,他连接近赵邺的机会都没有。
说不清是时来运转,还是天意弄人,先是先帝病逝,后是伍胜夺权,本该万人之上的赵邺一朝变成了命不由己的傀儡,罗怀也终于寻到机会,向身处绝境中孤立无援的赵邺表了忠心。
只要他们细雨楼能帮赵邺扳倒伍胜,那不亚于是从龙之功,洗白上岸、是顺理成章的,以后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也不在话下,因此,罗怀对赵邺一直是尽心尽力,这回杀伍锋的计划,虽然按计划进行的话不需要他出手,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亲自来此督阵。
罗鹏自然知道他叔父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们这样的小辈能有个好的前程,不至于在江湖仇杀中早早丧命,因此接下来也不再多言,只安静地在灌木丛中蛰伏着,静得像一只落在树梢上的蝴蝶。
又过了片刻,前方传来一道树枝断裂的“喀嚓”声,似乎是有人无意踩中地面的断枝,罗怀立刻意识到是有人来了,对身边的罗鹏等人打了个手势,罗鹏他们立刻会意,将本就轻若蚊蝇的呼吸放得更轻。
又过一会儿,“喀嚓”声更凑近了一些,这回功力不如罗怀那么深的罗鹏等人也听到了,他们同时远远看到了前方枝叶后还不太清晰的影子,正是伍锋。
猎物终于上门,但罗怀等人却也没有急着动作,毕竟这场戏最重要的观众还没有就位。
雨势变得比之前更大了一些,连绵不绝的雨让山路变得泥泞难走,同时也为罗怀等人提供了绝佳的掩护,他们这种刺客门派修习的内功本就以善于隐匿著称,眼下雨声又遮盖住了那轻若无物的呼吸声,是以敏锐如伍锋都未察觉此刻林中的异样,打着纸伞,一无所觉地朝山上走着。
他来到那座为弟弟立的衣冠冢边,将手里带来祭拜的点心搁下,又撑着纸伞,一个人在坟前静静立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淅沥雨声中,突兀地响起一道“咕咕”的鸟叫,若是旁人或许不会在意,但伍锋眸光一凝,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鸟叫乍听跟真正的鸟叫一般无二,但伍锋却能听出其中细微的差别,这是人模仿的。
“谁?”他冲着那鸟叫传来的灌木丛厉喝一声。
罗怀暗道一声伍锋果然不好对付,不过他并不慌张,因为那发出鸟叫声的是他们的人,这叫声是一种信号,意味着观众已经就位了,他们也无需再隐藏。
罗怀用眼神示意,罗鹏便点点头,带着其余人主动走出了灌木丛,将自己的身形和面孔暴露在伍锋眼前。
“细雨楼……”伍锋几乎立刻就认出了这些人,他不知道他们确切的名字,但他知道这是当日在北营地牢,由他审讯的那伙细雨楼的刺客。
因为这伙刺客被劫走的事伍锋被伍胜狠狠训斥一顿,他同时还带队在城中搜捕了数日,只可惜刺客早已从前朝留下的水道跑了,伍锋对从自己手下逃脱的猎物总是记忆深刻,也不光是因为伍胜的训斥,主要还是他无法容许自己有这样的失败。
他看着细雨楼为首的罗鹏,眼中闪动着一抹危险的暗光,像是老虎跃跃欲试地想扑向猎物,但他却也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他知道那灌木丛中还有人,以及细雨楼的人此刻突然出现,必有蹊跷。
“伍指挥使,好久不见。”罗鹏笑呵呵地冲伍锋拱了拱手。
“你们胆子不小。”伍锋说,从他手下好不容易逃出去,还敢再回来的,罗鹏他们也算是头一份了。
罗鹏笑了一声,他对伍锋这暗含威胁的话毫不在意,反倒一脸亲切的模样,连兵刃都不拿便走到伍锋近前,说:“这回特地过来,自然是有事想找伍指挥使商量,不知伍指挥使肯不肯给小弟一个面子。”
“何事?”伍锋举着伞不动,默许了罗鹏的靠近,因为他并不觉得对方能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
“上回伍指挥使费了那么多功夫,都没问出来我们的雇主是谁,想必伍指挥使对此一定耿耿于怀吧。”罗鹏笑着说,“我今日带人前来,便是想跟伍指挥使谈一桩交易,我可以告诉你当日派我们刺杀伍俊的雇主,也可以告诉你定胜军内部协助我们越狱的内鬼是谁。”
“你们有什么条件?”伍锋眯着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