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止得到的调查报告中,显示郝国华退休之后就失踪了,k764次列车自此再没有任命列车长。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郝国华在退休后第一次乘坐k764次,被脸鬼污染,出去后就忘记了这段记忆。脸鬼会促使被寄生者一次又一次乘坐k764次,加深污染,最终完成取代。
被污染的普通乘客,直到彻底被脸鬼取代的那一天,都不会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郝国华却不一样,他太熟悉k764次和列车上的同事,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从他为了把k764次列车保留下来,可以去找公司高层吵架的举动就可以看出来,郝国华是一个执着的人。
这种执着,让他一次又一次的乘坐k764次。他本就已经被灵异污染,又因为心里的执念,凝聚出了鬼列车。
这辆鬼列车,附着于真实的k764次上,只会在停靠无名站台之后出现。而郝国华,作为鬼列车的列车长,自然也不能再离开。
薛砚舟从衣服口袋拿出《工作手册》,问:“这上面的规则,是你制定的?”
郝国华点头:“是,也不是。我成为k764次的列车长之后,这辆车发生了一些神奇的变化。我似乎能控制它的一切。我想着,要换上遮光的窗帘,那些破旧的窗帘就真的变成了新的窗帘。我不想让无辜的人再次停靠在这个站台,便不会再有无辜的人进入这条线路,除了那些已经被污染的人。”
列车长,拥有最高权限,他可以任意调整列车上额布置。所以,k764次上出现不应存在的货物车厢,用来存放被脸鬼彻底夺走了脸的乘客。
郝国华也可以依照他想法,让哪节车厢和鬼列车重合,然后停靠在无名站台上。
工作手册上的规则,都是为了保护乘客,尽可能不让他们被污染。
“所以你让我那位朋友上车。”薛砚舟明白了当初郝国华的目的。
郝国华:“上车还有一线生路,如果一直待在候车室里,死得更快。”
郝国华:“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我那些同事,还是慢慢被污染,慢慢成为了另一个陌生的存在。而真正的他们,被我放在了货物车厢,我只是想着,某一天,或许可以再让他们醒过来。”
然而,这显然不可行。留下来无脸的身体,和灵异处于共生状态,灵异消失,他们也会死去。
可不消灭那些衍生灵异,它们又会在外面污染更多的人。
这是一个死循环。
薛砚舟沉默片刻:“盒饭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小卖部。”
虽然可以推测其来源,但从郝国华这里知道的,才是最准确的消息。
郝国华:“我也不知道,小卖部是突然出现的。我发现之后,就下车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然后就看到了那个古怪老人。他请我吃了鱼,吃过后,我发现身上的那张脸,向前移动的速度变慢了。”
“他说,他可以给我提供这种鱼,但交换条件是,候车厅里的人检票之后,要让他们上车。”郝国华停顿一下,“并且,每趟列车,必须让一节车厢进入鬼列车。”
“那候车厅里的人是怎么回事?”
郝国华摇头:“我不知道,那个站台会有人下车,也会有人上车,这似乎是一种我也无法改变的规则。”
“我能做到的,只有在那些旅客下车又上车之后,尽量让他们多吃盒饭,不要被抢走属于自己的脸。”
如果没猜错的话,神降派主导了一切。
陈东树发现灵异入侵进度缓慢,便以可以克制人面虫的鱼为陷阱,引诱郝国华。交换条件是,每次要带来新的人。
明知是陷阱,郝国华却只能往下跳,维持着这种绝望的平衡。
薛砚舟直言:“列车长,你知道这是……不可行的。”
“我知道,现在光源已经毁掉,列车上的乘客,污染程度不会再加重,小卖部毁掉后,我也无法再获得那种奇特的鱼肉。”
“鱼肉也是一种灵异,它克制脸鬼,其实就是灵异对冲而已。”薛砚舟解释道,“再找一种灵异就好。”
郝国华的神情严肃起来:“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普通新人。”
薛砚舟:“啊?我真的只是个实习生。”
“起码能让秦队重视的人,不会是普通新人。”郝国华拍了拍薛砚舟的肩,“秦队那个人,把计划原则什么的,看得比什么都重。”
“刚才我在火车上看到了,你们应该是商量好了你上车,他留在站台上。让秦队打破原则追车都想让你下来,不简单。”
郝国华忽然低声问:“说起来,我当兵那几年,从来没听说过秦队有对象,你不会是他对象吧。”
薛砚舟有些哭笑不得,倒是没看出来,这位看起来很是严肃的郝国华车长,还挺八卦。
他尴尬一笑:“列车长,我今年才十九岁。”
郝国华:“……”
薛砚舟总觉得,从他脸上看出了几分奇怪的表情。硬要说的话,大概是粉丝塌房时的表情。
为避免郝车长胡思乱想,薛砚舟把话题扯了回来。
“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救能救的人,其他人……”
郝国华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或许是已经想明白了,这般下去只是一个死循环,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受害。
“薛砚舟!薛砚舟!救命啊!”不远处传来欧阳海的求救声。
不好,出事了?
薛砚舟两人穿过餐车,迅速赶了过去。
八号车厢的那位红衣阿姨,倒在地上,奇怪的是她的同伴,都一脸木然的看着前方,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异样。
红衣阿姨在地上翻滚挣扎着,她的头顶,有诡异的脸在凸起,并且向着前面移动过去。
薛砚舟赶来的时候,反手抽出匕首就想把那张诡异的人脸削下来。
“没用了,现在只会让她死得更快。”郝国华拉了他一下。
为时已晚。
头顶的脸,彻底覆盖在她的脸上。
挣扎停了下来,她安静地躺着,要不是胸口还有呼吸,会让人误以为她已经死去。
然后,她的脸慢慢向外凸起,凸起。
凸起的脸和人之间连着一层肉膜,越来越膨胀。
脸变成人形,最后彻底成为了另一个红衣阿姨。而倒在地上的红衣阿姨,已经失去了脸。
“啊啊啊!这什么玩意!”欧阳海目睹这一幕,几乎再也无法控制心底的恐惧,喊出声来。
薛砚舟皱眉,上前一步,扬刀就是火星吐出,将那个还未完全站起来的伥鬼烧成了灰烬。
随着伥鬼消失,躺在地上的红衣阿姨,也慢慢失去了呼吸。
郝国华叹了一口气:“果然,我的努力都是徒劳。”
失去脸的人,不可能存活下来。
欧阳海整个人都快癫狂了:“她,她她,刚才我去上厕所,她还拍了一下我。啊啊啊,我不会也被这鬼脸寄生吧!”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的把身上的卫衣脱了下来。
才一脱下来,旁边的田甜就一声惊呼:“这是什么!”
欧阳海转身:“什么?”
他什么都没看到,明明什么都没有。
他转过身的时候,薛砚舟也看到了。
在欧阳海的背上,有一张脸,很明显的人脸。那张人脸似乎还在微微颤动着。
不对啊。
欧阳海和田甜都是第一次乘坐k764次,而且仅在第一次靠站的时候被光照过了。
再怎么样,也不会这么快就出现清晰的鬼脸。
“你,你的背上,有有一张脸。”
田甜颤抖的声音响起。
“艹艹艹!”欧阳海整个人都跳起来了。
目睹红衣阿姨被诡异的脸取代的一幕,他现在听到脸这个字就毛骨悚然。
就在这个时候。
薛砚舟的卫星电话响了。
他接起电话:“你好。”
“我是秦止,此处灵异暴走,河流中的人面虫全部涌出,融合成一张巨大的脸,似乎要回归陈东树身上,弥补他失去的能量。”
秦止停顿一下:“列车上的脸,可能也会被召回。在保全你自己的前提下,将那些脸销毁。”
电话那端,传来什么东西倒塌的轰鸣声。尽管秦止的呼吸并不急促,薛砚舟也能推想出来,对方正在战斗之中。
“好的,秦队。”
电话挂断,薛砚舟被欧阳海一把抓住:“你,你是不是特殊事件处置中心的人?”
他微微一愣,然后看到对方视线落在卫星电话上。
卫星电话上有处置中心的标志。
“嗯。算是。”
欧阳海快要哭出来了:“哥们,不,你是我祖宗,我我我,帮我把这脸弄下来,我以后天天去你们宿舍给你扫厕所洗袜子!”
薛砚舟:“……”
田甜一把将胡言乱语的欧阳海薅了回去,“薛哥,这事有办法吗?拜托你了。”
薛砚舟沉默片刻:“有倒是有,但我不能确定风险多大,或许,还会很痛苦。”
欧阳海一拍胸口:“没事!来吧!”
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已经让他彻底信任薛砚舟的能耐,再加上处置中心特殊身份的背书。
他愿意为了自己的命赌一把。
“你坐下。”薛砚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倒也不用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欧阳海:“没办法,我不绷着的话,怕自己发抖影响你操作啊。”
“没事。对了,扫厕所洗袜子什么的就不必了,有没有其他更有建设性的报恩?”
薛砚舟同他闲聊,视线却一直落在那张鬼脸上。
“要不,以身相许……嗷嗷嗷嗷嗷!”
欧阳海爆发出一阵惨叫,却还是死死咬牙没有动,手几乎快把前面的桌子给掰下一块来。
薛砚舟收回短刀。
他只是用刀刃轻轻碰了一下那张脸。闭着眼睛的脸,却像是感觉到了危险,向着欧阳海皮肤下钻了进去。
过了片刻,那张脸似乎又响应远处的呼唤,再度浮现出来。
看来,不能直接割下来。
郝国华:“我之前也试过,想把这张脸割下来,但一碰,脸就会往身体里钻。”
薛砚舟点头:“嗯,我知道了。”
“再试一次?”他看向欧阳海。
欧阳海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因为剧烈痛楚冒出来的汗珠,但还是咬着牙点头:“再来。”
这一回。
薛砚舟没有直接上刀,而是微微垂眼,灰色的雾气自胸口的木偶涌了出来,雾气朦胧之间,还隐约有着玄奥悠扬的歌声。
寂静之夜。
在场的人,看不到身边的变化,也听不到那若有似无的歌声。
但欧阳海背上的那张脸,不动了。它依旧闭着眼睛,但完全沉寂下来,仿佛只是一个诡异的纹身。
时机到了。
薛砚舟刀尖一挑,手腕一翻,一点火星沿着刀刃划过的地方点燃。
“!”
田甜只见欧阳海背上忽然跳起赤色火焰,下意识往后一退。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那张诡异的脸,已经不见了。
“啊,脸不见了!”田甜道。
欧阳海的手还在死死捏着桌子,还没反应过来:“好了?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郝国华也长吁一口气:“真的有用,可以,可以。”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长时间困在黑暗之中终于见到了一丝曙光。
接下来的十分钟内,薛砚舟又依样画葫芦,把田甜和几个阿姨背上的脸处理完毕。
“唔。”
薛砚舟收刀,有些头晕。
这脸的确是灵异,可只属于一种衍生品,能量不多。要处理这玩意儿,又要开寂静之夜,又要用鬼火,完全属于之中入不敷出的亏空状态。
他担心自己割不了几张脸就会失控。
“列车长,能不能麻烦你把车里还剩余的盒饭和食材收集起来,我有用。”
“好。”郝国华点头,没有多问,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