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喝水,”
“大爷,喝水。”
“婶儿喝水。”
李艳梅接过碗,又看到她的手,比之前见到的更严重了,红肿肿的手指像个红萝卜,放下碗,便拉起她的手,“你二叔给你冻疮膏要记得用,手要是留下根,每年都要坏。”
周方圆点点头。
“有事情,记得去找叔和婶儿。”李艳梅远远地看了徐明伟的一眼,强忍着眼泪。
昨晚上临睡前,徐明伟给她透了话。
“圆丫头的事,没办法往上报,按理她这样没有父母,没有近亲收养的,应该由村里出面证明,然后社会福利院接收。”说话的时候,徐明伟长长叹了一口气,“可圆丫头没户口,是个黑户,村委会里没办法开具证明。”
徐明伟上下跑了很多趟,答复都是这样的。
派出所户籍档案里,没有周方圆的信息。全国人口普查也没有这个人,说白了,小徐村登记的人口里,没有周方圆这个人,她不存在。
既然没有这个人,村里就没办法开具证明。
里面深深浅浅的道道,徐明伟都知道,有心无力的,只能对着李艳梅说了句,“以后咱们多照看两眼吧。”
才十岁,没有户口,不能上学,不能坐火车,不能办银行卡.....徐明伟光想一想都觉得头疼。
李艳梅想的多,“那就当她是孤儿,原本就没有父母,不就该送到福利院?”
“由哪里送?她在徐家村长大,人口普查的时候村里根本提都没提,你现在提了?那就是失职。周方圆到底怎么来的,周金山说是捡的,哪里捡的?谁能证明?要是万一偷的,拐的呢?这话是村委人的原话。里面牵扯很多人和事,目前人送不出去。”
李艳梅并不傻,徐明伟的话她听得很明白,圆圆是个黑户,很多理所当然的事,换成她就变了。
周方圆并不知道这些,她有个小本本她全记着丧礼的花费,她得还。
晚上,院子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掉的门板也被重新装上了,只是一开一合咯吱的更响了。
关上门那一刻,周方圆忍不住去看东屋矮棚,村里人说应该把东屋矮棚拆了,毕竟人在这吊死的不吉利。周方圆没让,说要是下大雨,羊和鸡鸭什么的还有地方放。
她把挡住的木板的挪开,背着门仰头看着棚子上木头,足足看了一两分钟,才转过身重新用木板好。
站在院里,冷风吹着,空旷又寂静,通过坍塌泥巴墙,能看到黝黑黝黑的杨树林,风吹动树杈,整片林子都跟着摇曳发出哗啦啦啦的声音。
比以前更加安静了,可现在她更害怕热闹。
堂屋,里屋的灯全都拉亮,周方圆找出家里干净的化肥口袋,把她爸的衣服全都装了起来,扎紧放进木箱子里。
周金山黑白照片放在堂屋案子上,一进门就能看到。
收拾完一切后,周方圆钻进被窝里,像个鹌鹑一样缩着头,没一会,隔着被子听到抽泣声。
周金山下葬一星期后,村里议论的少了,提到周方圆也大多说上一句,可怜,命苦啥的。
周方圆继续挖蒲公英,割草喂羊。
母羊吃得多,每天早中晚她都会挎着篮子出去割草。
村里小孩见到她都远远地躲开,都被家长耳提命面过了,说她会砍人。
徐二虎那里,李艳梅一直放心不下,央着徐明伟上门说和一下。徐明伟也怕闹出事情小徐村不好收场,就趁着晚上,路上人少去了徐二虎家。
徐二虎胳膊伤了,这些天在家里养伤,他的几个兄弟也在,看着电视,吃着花生,瓜子橘子偶尔小酌一口惬意的很。见到徐明伟过来,有人还递过去两个橘子。
徐明伟接过橘子没吃,又完好的放回桌子上,看了眼徐二虎的手,“手臂怎么样?”
徐二虎挥了挥受伤的胳膊,浑不在意的,“碗大的一口子,结果就伤了皮?你说周金山窝囊,连他家菜刀都钝。”
徐明伟皱眉看不惯徐二虎这做派,“人都死了,就别编排了。”接着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放在桌子上,“圆丫头砍你不对,这钱你拿着补补,事就算过了。她爸死了不能说和你没关系,可人死仇消,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身边也没个亲戚,你也别去找她事。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十来岁丫头,村里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你。”
徐二虎瞥了眼桌上一百块钱,撇撇嘴道,“本来,我是准备找死丫头晦气的,。但是这两天想想确实,人家才十来岁。可我这胳膊留了这么多血,我心里不得劲.....”说完,眯眼挑眉看着徐明伟。
徐明伟看着徐二虎的无赖劲,皱着眉开口道:“徐二虎,我不怕给你透个底,市里下发的文件要整治各村各县违法乱纪,小徐村是个什么名声你自己清楚,是上面挂着号的。我是村长,不想这个时候惹事,才来你家一趟,你要是觉得无所谓,随便你。事情闹大了,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说完话,站起身就往门外走。
徐二虎皱眉沉思一下,琢磨徐明伟话里真假。
“我倒是听说了一嘴,好像是有这事。不过胳膊砍了,就落个一百块钱?二哥,你这气能消?”
徐二虎看了眼说话的兄弟一眼,“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二哥那天说的烤羊把我馋的不行,这个天,整点羊肉汤,烩个羊肉大锅,不是挺好的?”
徐二虎一听,脸上肥肉都笑颤了,“整,老子窝心的火气,吃她个羊解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