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种村落,住户大多都是亲戚或者同族,互相沾亲带故,一听说出事,河边的人顿时都关切地围了过去,“怎么啦?”
“三郎说昨天二娘买的那几件首饰是假的,两人吵起来了。没多大功夫,二娘就跳了井。”
众人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才跟顾念搭话的婆婆着急地追问,“二娘没事吧?”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三郎他们正把人往外井外抬,但是二娘一动不动的,恐怕……”少妇眉心微蹙,没再把话说下去,但旁边的人都明白,那就是凶多吉少的意思。
“人现在在哪里?快带我们去看看!”顾念连忙插话,如果是刚救上来,说不定还来得及用心肺复苏术。
少妇被问得怔了怔,这个俊俏的郎君瞧着眼生,好像不是他们村里的人。
“我们是洛阳来的商贩,平素在外奔波,学了几手粗浅的医术,或许可以试试帮忙救人。”见她露出迟疑的神色,年深立刻解释了句。
不得了了,这几个商贩怎么长得都这么好看?看到英武不凡的年深,少妇脸颊微红,立刻垂下了眼睫,“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然后左转,大槐树底下那口井就是。”
顾念和年深翻身上马,闪电般的顺着土道飞奔而去。
他们赶到井边的时候,就见那里围了大半圈人,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穿着粗布团花罗裙的女人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坐在井沿的白发老头儿正双手拄着拐棍遗憾地摇着头,“没救了,赶紧买棺材准备后事吧。”
旁边跪了个灰白短打的青年,看着女人一脸悲戚后悔之色。
顾念跟年深对视一眼,躺着的那位应该就是少妇口中的二娘,而这位跪着的,十有就是秦三郎了。
救人如救火,没等马蹄收稳顾念就飞身跳了下去,结果被地上那堆碎石子滑了脚,差点给众人行个大礼,幸亏他平衡感还不错,单膝着地迅速稳住了身形。
“麻烦让让。”顾念救人心切,从两个围观村民的缝隙之间硬挤了进去。
他冲到女人身边蹲下身,麻利地摆正了她的头,又抬高了对方的下巴。
村民们都被这个突然冲出来的人吓了一跳,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出声喝止,“你在做什么?”
年深纵身落在圈内,抬臂拦住了正要上前的那些村民,“他或许能救活二娘,诸位稍安勿躁。”
众人:???
他们这边说话的功夫,顾念已经按着二娘胸口做起了按压的动作。
回过神的灰白短打青年见顾念‘轻薄’自家娘子的尸身,悲愤地冲了上去,“放开她!”
年深扭住他的胳膊,一脚踹在膝窝,利落地将人按跪在地上,“救人从急,请勿见怪。”
坐在井沿的白发老头用拐棍杵着地面,“这,这成何体统!”
旁边的村民们闻言,都撸起袖子要上去帮忙。
另一个与青年样貌肖似的青年愤愤冲上来,被年深单手拎着手腕摔翻在地上,‘砰’地砸起半尺多高的尘土。
青年眼珠赤红,奋力挣扎,“哪有这么救人的?”
年深按在青年肩膀上的手又加了两分力道,冷脸扫了眼周围,气势凛然,“那么会有人傻到在这种时候找打吗?”
年深说的不止是顾念,也是在场的所有人。他不愿意动手伤人,但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碰顾念半根手指。
青年挣扎的动作顿了顿,老头和其它村民也被年深的气场震住,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就在这个时候,叶九思和吴鸣也骑马赶到了。
年深跟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示意他们控制围观的村民,自己则揪着青年的衣领把人拽到二娘身边,“过来。”
“待会儿我让你吹,你就这样用力往她嘴巴里吹两口气,懂么?”年深边说边示范性的做了两次吹气的动作。
为了保证顾念的安全,这个‘冒犯’的动作还是让她自己的相公来做比较好。
这是做啥?青年迷茫地看着年深,围观众人更是听得目瞪口呆。
吴鸣晃悠着手上的半根柳枝,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道,“把你的阳气渡给你娘子,再分些阳寿,就能救活她,愿不愿意?”
他原本是想吓唬一下秦三郎,没想到对方怔忪片刻后却坚定地点了点头,“愿意!”
“二九,三十。”
年深密切关注着顾念那边的状况,听他数到三十,立刻按了下青年的脖颈,“吹。”
青年毫不迟疑地的俯下头照做,倒是刚才被年深横摔在地上的青年爬起来要冲过去阻止,却被叶九思拦住了
第三轮按压做到半途,地上的女人突然动了动,歪过头吐出一口水。
“二娘?”灰白短打的青年又惊又喜。
二娘缓缓睁开了眼睛。
村民们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还真能起死回生?
二娘被喜出望外的村民们团团围住,顾念则钻出人群,疲惫地靠着那棵大槐树坐在了地上。
年深拎着从马车上翻出医药箱走过去,一声不吭地蹲下身,撩起袍子查看起他的膝盖。
看到磨破的裤子被洇上了血痕,顾念才意识到自己的腿刚才擦破了。
“没事,就是点擦伤。”顾念不以为意地道。
“我记得好像有人告诉过我,出血的伤口不及时处理,很容易感染,严重的甚至会伤及性命。”年深面色严肃,手上清理伤口的动作却异常温柔。
顾念:…………
“而且我答应过顾言,不会让你受一点伤的。”年深叹了口气,微微垂下眼皮,似乎有些自责自己的‘违约’。
“对不起,下次我一定注意。”顾念凑到年深颈边,撒娇地亲了他一口。
半个时辰之后,秦三郎在屋内照顾二娘,顾念则坐在秦三郎家里的院子里,苦口婆心地跟村民们解释,不是什么渡阳气,是氧气。
随后,又断断续续的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讲述,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昨天上午,一个游商驾着驴车来村子里兜售首饰,箱子一打开,众人便被里面琳琅满目的物件惊住了,做工精美不说,还几乎都是村妇们没见过的漂亮样式。
钗、环、梳、蓖、簪、镯、步摇、翠翘、璎珞,各式各样,应有尽有,金银的材质再配着上面镶嵌的五光十色的珠宝,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秦家村的这些村妇们平素连件银首饰都难得用上,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漂亮的首饰,根本移不开眼睛。
游商巧舌如簧,说这批首饰是自己捡漏买下的,都是京城两三年前流行的款式,今天买到就是捡了大便宜。金银首饰不但百年不朽,自己戴过还可以传给下一代,而且保值,需要时可以随时变卖折现。
他给出的价格也确实比城里便宜了不少,村妇们被游商说得纷纷动了心思,很多人都买了。手头不太宽绰的,就挑了银的,家里余钱多的,便都瞄上了金的。
秦三郎命苦,父母早逝,原本兄弟四个,大郎和二郎前些年当兵战死了,只剩下他和四郎。他们兄弟两个小时候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话不多,却干活利索,是把种田的好手,他们种出来的稻子不但量多,品相也好,多出来的粮食拿去卖,总是最先卖完的。近几年官坊那边又可以租用新农具,他们家种田愈发得心应手。
三郎四郎人也勤快,得空就会帮乡里们的忙,前年水磨坊招晚上帮忙卸货的零工,为了多赚些钱,两人除了种地,还到轮流去水磨坊打工。二娘除了照顾家事也勤勤恳恳的养蚕织布,几年下来,家里很是攒了些余钱。
长嫂如母,二娘被游商说动,想着四郎马上就要说亲,到时候聘礼送金饰也体面,鬼使神差的将家里这些年攒下的钱全拿了出来,一口气买了三件金首饰,打算自己留一件,另外两件给四郎下聘用。
昨天三郎和四郎忙到半夜才回家,二娘没来及把东西拿出来,今天中午三郎和四郎回来吃饭,二娘才开心地捧出了那几件金饰。
三郎有些惊讶,拿过东西看了看,笃定的说是假的,二娘便跟他吵了起来,两人开始翻旧账,从那些首饰的真假一直吵到三郎前年买错草药,二娘一气之下投了井。
叶九思摆弄着手上没打开的玉扇,有些不解,“听起来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怎么就能把人气得投了井呢?”
吴鸣耸了耸肩,“小事不能小看,满地的芝麻绿豆,也是能摔死人的。”
小世子:…………
“几位走南闯北,见过识广,能帮我们看看这东西的真假吗?”四郎听说他们几个是从洛阳来的商贩,便用帕子兜了那几件引起兄嫂争吵的祸源,想求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