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杏色的真皮沙发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
左边那人穿了件半新不旧的中式马褂,灰白头发,50来岁模样,一脸慈爱地望着自己身侧的青年。
“宋先生不用客气,就把这里当成您自己家。”他拍拍青年的手,站起身来,“祁先生一会儿就到,需要什么您随时吩咐我。”
被称作“宋先生”的那位闻言,苦笑了一下:“王伯,您叫我小宋就行。”
宋清漪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他是来祁家打秋风的,不是来做客的,态度必须要摆端正。
宋清漪今年22岁,大学刚毕业,原本称得上是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谁料风云难测,宋家不知怎么的一夜间破产了,宋清漪他爸他哥所有的财产全被银行收走,连带着宋清漪自己卡里的零花钱都没能幸免于难。
宋爸爸和宋哥哥连夜飞往国外处理商务纠纷,留倒霉蛋宋清漪一个人在国内,揣着微信钱包里最后的23元1角过日子。
23元1角,连长途汽车站的钟点房都开不起。
宋清漪憋着股气在马路上溜达了一宿,在天亮之前去了自家仅存的最后半处房产。
为什么说是半处?
那是宋清漪他哥宋清诀前几年随手买的一个小二居室,期房,建到一半房产公司卷包袱跑路,房子成了烂尾楼,几年都没人接手。
因为烂尾楼手续不齐全,反倒成了破产以后宋家唯一幸免于难的财产。
宋清漪之前不知道那房子有多破,过去一看才发现,只有钢筋水泥架子成型了,整栋楼四面透风,别说电梯,连上下的楼梯都没有。
破成那样,居然也有不少人住。
别人能住宋清漪也能住。
宋清诀的房子买在22层,20楼以下都有常驻客,宋清漪有样学样地从楼下的废弃工地搬了两个破旧木梯,补上了20和21层缺失的台阶,然后毅然入住了烂尾楼。
没有墙壁就捡防风篷布挡风,没有通电插不了手机充电线,就白天去肯德基蹭电。
宋清漪唯一带出来的家当是一个行李箱,两件最厚的棉外套被他拿来铺在地上做了褥子,身上实在没钱,宋清漪厚着脸皮问堂弟借了二百块,给楼下的大爷交了份伙食钱,天天和他们一起蹲在楼底下吃大白馒头就大锅菜。
宋清漪是做演员的,才刚入行没几个月。
做这一行的不讲究按月发工资,宋清漪打定主意在烂尾楼里熬到下一次商演结束、身上能有点钱傍身了再去找别的住处。
好在宋清诀惦记着弟弟,自己在国外手忙脚乱之余还不忘安排宋清漪。
宋清漪在烂尾楼里挨饿受冻的第十四天,宋清诀忽然给他发了个地址。
【哥:你最近怎么样了,身上还有钱吗?】
【哥:/地址/】
【哥:先去这里住一段时间吧。】
宋清诀并不知道自家倒霉弟弟正在烂尾楼里吹风度日,他还以为宋清漪这些日子是在朋友家借住。
但宋清诀自己的弟弟自己清楚,宋清漪性子独,从小长到大也没什么数得上号的朋友,关系一般的,十几天过去,也该烦了。
其实宋清漪虽然不善交际,但在烂尾楼里却出人意料地混得还不错。
他年纪轻能干活,每天帮楼下几个大爷大妈搬他们捡来的废旧纸壳箱子去回收站换钱,大爷大妈们喜欢宋清漪,每回看到他都要呵呵笑着夸他几句,就差当他是亲儿子了。
7楼那个大爷甚至还借了宋清漪一床干净褥子,让他的两件棉衣光荣退役了。
饶是如此,宋清漪依旧想跑。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没人天生喜欢住烂尾楼。
宋清漪盯着宋清诀的消息发了会儿呆,乖乖听话来了祁钰的公寓。
祁钰,宋清漪是认识的。
祁伯父和宋爸关系不错,祁钰是祁伯父的儿子,和宋清诀差不多年纪,比宋清漪大了六七岁。
因为年龄差得多,宋清漪和祁钰自小没什么接触,除了知道对方的存在以外,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今天是宋清漪搬过来的第一天,下午六点多到这儿,祁钰不在家,迎接他的只有管家王伯,和一个负责洗衣服做饭收拾家务的小姑娘,姓包。
虽然这里只是祁钰一个人的居所,但住宅面积实在是非常之大,宽广明亮的双层叠墅,一层就有200多平,临江,落地窗,站在窗边能俯瞰整个浦江夜景。
宋清漪以前住的地方分明也不差这里什么,但经过了烂尾楼那半个月,再进这样的房子就像是半只脚踏进天堂一样。
想到那张开嘴就能喝一肚子风的日子,宋清漪明明白白打了个哆嗦,抬头望向王伯时的神情又温顺了三分。
“您忙去吧,我自己在这儿等一会儿就行。”他说。
王伯背手站在沙发边,笑呵呵地看着宋清漪,眉梢眼角都溢满了和善。
这是小宋总的弟弟,王伯以前只是听说过这号人,今天是头一回见。
和戴着金边眼镜、西装革履永远神情严肃的小宋总半点不像,眼前的青年说是已经22岁了,模样看上去却像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