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几个导演和投资人正在聊天,聊的是别的项目,宋清漪听得半懂不懂,便没再留意,拿出手机清理自己一天没看的消息。
一个个回复过去。
顶上最新的是祁钰发来的,问他今天晚上回不回家吃饭。
这种消息从前大多是宋清诀发来的,如今换了个人,宋清漪还颇觉有些不习惯。
【宋清漪:不啦,一会儿要和节目组去聚餐。】
【宋清漪:/地址/】
随手汇报地址这种习惯,也是宋清漪以前每天被宋清诀追着问行程时保留下来的习惯。
宋清漪顺口感叹。
【宋清漪:好久没见我哥了,也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发完一看又觉得自己话说得不太对劲。
什么叫“在那边”?
看着就像宋清诀已经不在了似的。
呸呸,不吉利!
宋清漪撤回那条消息,重新编辑了一遍。
【宋清漪:好久没见我哥了,也不知道他在国外过得好不好。】
大概是被宋清漪无语到,祁钰半天没回消息。
良久,勉为其难回了个“哦”。
宋清漪撇撇嘴,将手机塞回裤兜里。
按照宋清漪原本的想法,今天应该会是个很顺利的日子。
大家聚餐时会聊聊明天的节目,聊聊圈子里其他的事情,然后一起敬一杯酒,在夜深前散伙回家。
但后来发生的事显然证明,宋清漪想错了。
最开始的时候情况还好。
每个人都端端正正地坐着,推杯换盏之间的聊天内容也十分平常。
但不知是从哪个时间节点开始,包间里似乎变了个样子。
音响的声音愈来愈大,谈笑的人声却逐渐变小。
对面那个肥头大耳的投资商挤到苏九旁边,原本坐在那里的副导演笑着,一言不发地起身,将自己的座位让了出来。
宋清漪的眉心不自觉地挤出一道印子。
副导演在包间里巡视一圈,看见宋清漪身边有空位,坐了过来。
宋清漪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没动。
好在他并没有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举动,只是一边喝酒一边笑望着对面几个人,像是在围观什么表演。
苏九那边的处境则要糟糕得多。
那个投资商下午在人前和宋清漪两人说话时还挺礼貌,如今看来却不过是刻意保持距离。
现在到了暗处,他就像是扒下一层皮换了个芯子似的,每个动作都油腻腻,一双肥手从苏酒的肩膀一路向下攀到大腿。
宋清漪一直忍着没说话,看着对面那几个人不停地灌苏九酒。
苏九笑得有些勉强,但说话间仍不断迎合着身旁的人。
“听说苏老师以前做主播的时候,挺放得开?”投资商给了主持人一个眼神。
主持人言语轻佻地回应:“确实。”
包间西面是一堵纯白的墙,可以放投影,主持人说完那句话,包间里的灯就暗了下来。
投影仪的光线亮起,宋清漪迷茫地扭过头,在身后的墙上看到了苏九放大的脸。
似乎是苏九之前的直播录屏,前几年的网络,监管得还没有如今这么严,不少打擦边球的主播在那段时间赚得盆满钵满。
宋清漪没想到苏九原来……也做过这个。
苏九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起来。
录屏的像素不是很好,手机屏幕的比例,细细长长一条。
视频里的苏九看上去似乎是被什么人强迫着,不断回头看向身后。
衣襟半敞,牙关紧咬,被几根绳子捆在椅子上,额角青筋毕现,半闭着眼,含糊其辞地一条一条念出直播间评论区里的污言秽语。
宋清漪记得,下午的时候他还问过苏九,当时直播势头那么好,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
苏九是这样回答他的:“工会看他出名了,逼着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就是这么逼的?
宋清漪脑子轰地一下,就像是爆发的火山,汹涌的熔岩喷薄而出。
“苏老师。”投资商将自己的酒杯送到苏九面前,“我最近买了套公寓,就在这附近不远的地方,今晚叫了几个朋友来暖房。”
“苏老师要是有空,不如也一起来?”
宋清漪忽然明白了,明白林叶为什么拿走他之前给他的本子,又为什么执意让他来这里。
什么访谈节目,都是次要的。
林叶就是要让他看今天晚上这个饭局。
他要让宋清漪看看,圈子里的人的腰,为了混出头,能弯到多低。
他要宋清漪掂量一下,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够不够别人咬下一口肉来。
墙面上的录像还在继续。
宋清漪的手机响了,祁钰给他发了个什么消息,他没细看。
他站起来,低声道了句“抱歉,去洗手间”,然后蓦地冲向包厢门边。
在临出门前,他一把拽起了苏九。
洗手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