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与砾在y先生消失的位置俯下身，借着视觉的盲区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黑石，动作利落地放进了口袋里。

“刚才你也看到了？”他转过头道，“那是什么？”

李诃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他又在盯着y先生消失的那个地方，神情带着一点恍惚，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听到他的问题才勉强回过神来。

“那是深渊巨兽。据说——当然只是据说，一些不守规矩的邪神会被巨兽吞回深渊。从未有人去过深渊，我也不知道这句话的准确性，但被驱逐的邪神多半都是这样消失的。”

虽然没出过几次任务，但通过看调查报告，李诃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究竟是真的有深渊巨兽，还是深渊本身有生命？

没人说得清。

之所以不去探究深渊的真相，是因为在未知的世界，好奇心是一种致命缺陷，堪称后天短命基因。

李诃知道，过多的求知欲只会害死自己。

人类的大脑是最精密却最脆弱的器官，而大脑无法理解、无法反应的事，就不需要强求自己去理解。

他已经为此付出代价。

所以尽管他真的很想知道原因，他本人也已经学会了如何去遏制自己的好奇心。

在短暂的探究后，他很快就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现实世界，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情景已然大变样，其他人也消失在视线中。

温泉旅店的表皮完全被扒去，只留下周围泛白的干墙和潮湿的菌类，再也看不出方才的一丝辉煌痕迹。

邪神回归深渊，它所构建的场景也会随之崩塌，变回了先前他们看到的旅馆模样。

至于其他怪物房客，估计也已经被拖进了深渊。

李诃在心底想，他们一共来了五人。

绿毛死了，牟甜不知所踪，而芸芸则靠在墙壁边，晕了过去。

李诃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对方，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外伤，现在之所以没有清醒，应该只是因为精神压力过大。

他起身看向了林与砾：“我还有些东西在楼上，你有什么没拿走的吗？要不要一起上去？”

“我没带东西。”

“那你能不能帮忙看一下她？”李诃道，“这里应该没什么危险，但毕竟是荒郊野岭，她一个女生躺在这里不安全。”

林与砾点头。

直到李诃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林与砾才拿出口袋里的黑石仔细观察。

它通体漆黑，黯无光泽，似乎可以将所有光线都吸收在其中，弥漫出一丝一缕的黑雾，无端给人一种惊悚感。

虽然听说过有它的存在，但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

果然如同系统所述，就算是像y先生那样随身携带，石头对他也没有一点作用，让他有些失望。

“反正对你没用，我建议你尽快处理它。”系统道，“第一，它会持续不断地污染接触到它的人类，有极高的危险性——当然，我不在乎这个，只是你可能会有身份危机。第二，我想你应该注意到了。”

林与砾低下头，他是用戴戒指那只手拿的石头。

而石头外沿呈现出肉眼可见的菌株丝状，搭建起无数缕黑色血管，争先恐后地向它输送污染。

是残缺的意识在进食。

当然，对于小智障来说这只是一种进食本能，但他不会去赌这份力量会不会流向真正的祂的可能性。

“我会把它交给李诃，”林与砾收回视线，“李诃会交给他的导师，这件事就解决了。”

李诃是个学生没经验，但学校的导师和正式调查员却未必。

林与砾在回自己身体前曾经以邪神形态活动过一段时间，他接触了一些调查员，知道他们对石头有模糊的概念，应该能做好保管或者销毁工作。

而且……它也能作为他加入调查员大学的敲门砖。

林与砾越想越觉得，自己现在极有可能是个辍学生，高一刚读完的那种，到底有没有高中学历都是个迷。

如果有人问，深渊带走了他什么最珍贵的东西，林与砾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学历。

勉强算是读完了九年义务教育，属实是九漏鱼本人了。

系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你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黑石。”

但是，那会是什么？

虽然对林与砾没用，但这东西就已经够重要了，毕竟深渊宽进难出。

它眼睁睁地看着林与砾将黑石丢进了口袋里，然后走向了旅馆里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保留的装饰品。

——大理石质地的女人雕塑，她的脖子上仍挂着一串珠宝项链。

林与砾靠近她，手背先是拂过雕塑的脸庞，然后才拿下了项链。

它仍旧散发出那种质地昂贵的气息，红宝石反射出的光辉让人眼前发昏，竟一瞬间像是凝结的血泪。

“既然黑石都出现了，其他颜色的石头也不是没可能，你觉得呢？”

话音落下，林与砾扯断了项链，莹润的珍珠顿时四散而开，在地上不断地弹起落地。

他只拿下了红宝石。

没做别的事，将口袋里的黑石重新拿出，和红宝石放在一起。

只见原本向外呈现出辐射状的触须像含羞草那样“咻”地收拢回去，老实地蜷缩成一团，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张扬。

系统震惊。

“你觉得它是，它是……”它的音调拔高，就像扭曲的尖叫，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你早就知道他有这个吗？”

也不算。

只是林与砾在看到日记的时候就一直在想，y先生想活下去，所以他的邪名一定和“时间”有关。

而选择到处布置规则，大概率是想把真正的邪神吸引过来。

时间。

一定和邪神的时间有关。

所以接下来的推理就很简单了。

要知道高污染邪神甚至不用露面，就能用精神触须压制低污染邪神。

既然他想要窃取邪神的时间，而他本身又不具备高污染值，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他拥有某种抑制邪名的东西。

在被吞噬进深渊之前，他不可置信地说出了“明明在范围内”这句话，直接印证了林与砾的想法。

项链。

他能找到异化自己的黑曜石，为什么不能找到别的石头？

系统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我根本不知道有红色的石头。”

深渊宛如一片永远黑暗的森林，其中潜藏的未知事物就连它也无法弄清。

“我也不知道。”林与砾道，“但既然像他这样的伪邪神都能找到，那说明这种石头绝不是个例。”

不是个例……

那就好办了。

突然，林与砾的口袋震动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发现装是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光线透过了轻薄的布料。

一条消息推送。

字迹看不清，但后面跟着的红色模糊“爆”字，他却是认了出来。

见他低头，系统好半天才说道：“你觉得它能杀死邪神么？我竟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它真的能做到这一点。”

在这之前，邪神只能被驱逐回深渊，被同类吞噬，但绝不能被外力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