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待得久了,林黛玉便爱上了外出游逛的日子。
林府虽是书香门第,但林黛玉的父母皆是豁达开朗之人,平素里从来不曾以繁文缛节束缚着她。只是她打小身子骨弱,孩提时期倒有大半时间缠绵于病榻。因此在姑苏旧宅时,除了元宵全家一同外出看花灯此等佳节盛会,其他难有出门的时机。
而到了贾府,大到吃穿用度,小到吃茶用膳,处处都是规矩,事事都讲礼法,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来。条条框框将她这只小金丝雀困在这里面,形似府邸,状若监牢,这四方大院,对她来说就如同梁前雀笼一般。
贾府里虽有亭台楼阁、花柳山水,但瞧得久了终究会腻味,而且这冷冰冰的景色,又哪里及得上外面的烟火气息半分。每当丫鬟紫鹃从外边回来的时候,黛玉总会缠着她问问外边的市井见闻,哪怕是再无聊的琐事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黛玉天性聪慧,心思细腻,对待这贾府里的下人是出了名的宽厚体恤,跟贴身丫鬟更是情同姐妹。紫鹃见着黛玉那双满溢着好奇之色的漆黑眼眸,难免心有不忍,便出了个主意:“姑娘既然这般好奇,不如自个儿外出瞧瞧。”
“我自个儿出去?”林黛玉闻言一愣,又摇了摇头,“琏嫂子是不会同意的。”
她口中的琏嫂子,便是手握管家大权的当家少奶奶王熙凤,这位长安城里赫赫有名的“凤辣子”,惯是伶牙俐齿精明狠辣,林黛玉可不想去触她的霉头。
“姑娘换上我的衣裳,再梳妆打扮一番,给后门的家丁护卫递些银两,说不定能糊弄过去。”紫鹃眨了眨眼睛,却是打的这么个如意算盘。
“如此说来,倒是可以试试。”林黛玉柳眉微蹙,细细思索之下,却觉得这法子虽然瞧着荒唐,但也没什么风险。成了那便成了,若是被人识破,她就说自个儿偷穿的紫鹃衣裳,把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来,依贾母对她那万般怜爱的劲儿,顶多斥责两句,但也断然不会有什么责罚,“那你可要记住了,外边若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今天有些不适,在房里歇息。”
“好嘞!”紫鹃立时答应了下来。
贾府里丫鬟的穿着大多相似,水红绫子的纱袄配上黑青缎子比甲,腰下系一条白绸汗巾,林黛玉再将头上的珍珠簪子跟妆饰褪去,精心绾好的青丝也重新打理成普普通通的双丫髻,登时便与紫鹃成了镜中的一对儿。
“怎么样?”林黛玉对着镜子左转右转,“有什么破绽吗?”
紫鹃笑道,“姑娘这一打扮,倒还真像这么回事,只是这眉间神采,怎么瞧着也不像做丫鬟的命。”
不是她曲意奉承讨小主欢心,实在是这面若桃花、肤若凝脂的模样,仿若从水墨画中行走出来的璧人儿。别说是穿上这一身素淡衣裳,即使再换上一身粗布麻衣,也难掩她的美色外露。
她这一说,林黛玉也觉得甚有道理,便又对着镜子以脂粉细细装扮,将面色涂得蜡黄一些,再耷拉着肩膀,摆出个低眉顺眼的模样,瞧得紫鹃大笑:“姑娘可真是聪慧,现在可是真真儿的一点儿破绽都瞧不出来了。”
一点儿破绽都没有倒也不尽然,至少后门的护卫就瞧出了些不对劲儿,这贾府里虽说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但他大抵都有些印象,不至于这般面生。但听眼前这面容和善的小丫鬟说自己是刚进贾府,被府里的小姐支使出去买些东西,手里又被塞了碎银,便心知肚明地摆摆手让她过去了。
什么出去买东西,八成是帮自家小姐给外边哪位公子传信去了吧,这家丁心里泛着嘀咕。但他能在这看守后门的肥差上呆上这么些年,靠的就是这双眼力劲儿,与其拦下来不知惹恼哪家姑娘,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