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衡在林中纵马更是如鱼得水,他与呼延老爷子便是骑着马钻遍了朔州老林的,哪里有枝丫快马时该低头心中都有数,眼下更是他的主场,没出一个时辰便按照地图寻至御驾营帐。
当密函由卓思衡跪地呈上,皇上尚未拆看眼中便已有了掩饰不住的欣赏。看过后也是沉吟片刻,取笔快书朱批,再度封好递给已浑身湿漉漉站在他身侧的杨真道:“交给沈卿家,他看了便知如何做。”
皇上没有立即御驾返回,大概不是边防攸关的要事,可既然不是要事为何要发八百里加急?
卓思衡不解之时,一只手忽然拍在他全是雨水汽的肩上。
“想不到朕身边还有文武双全的少年。”皇上笑赞道。
卓思衡实话实说,把自己曾在朔州渔猎养活家人的事和盘托出,听毕,皇帝似乎有些唏嘘,只道:“做人兄长的自是责任重大,即便如此你也没有荒废学业,可见不负你家学所传。”
要是三年前卓思衡听这句话还能心里扑腾扑腾激动不已,可如今他已知晓皇帝是如何鹰视狼顾的狠角色,只是深深拜谢,并不多做他想。
皇上要杨真带消息给沈相,卓思衡自然闲下来可以休息,他原本想等雨停后出发回行辕大帐继续做他小小文官该做的事,可偏偏风骤雨急不肯停歇片刻,连着整夜都是疾雨不弛,好在御驾营位于林中台地,并无积水,帐内又有暖炉烘干水汽,干燥舒适。圣上此行兴致极佳,他似不打算半路折返还欲再猎,便让归心似箭的卓思衡自己寻个合适的雨小时分踏上归途。
终于到了隔日中午,雨势渐歇,虽仍是淋漓飒飒,可也好了不少。卓思衡不愿被说成赖在皇帝身边不走刻意亲近天颜,于是收拾好马的鞍辔告辞即将重新出发的皇上,沿路返回。
回来的路要更难走。
大雨下了一日一夜,森林当中已是遍地狼藉,在御军大帐时已烘干的官袍披风再度沾染水汽,林子里雾蒙蒙的,到处都是断枝乱横。卓思衡跑了大半个时辰,像从一片云朵腾挪到另一片里,雨虽然小了却不见停,淅淅沥沥汇聚在密林枝叶间,待卓思衡快马行过再被惊落洒下,仿佛一个个小小的瀑布专往他身上倾泻。
卓思衡虽然也觉雨中茂林意趣甚美,但林地潮湿已是归程慢了好些,要再拖拖拉拉怕是人都要被秋雨淋透风寒,即便这样想,见到一颗苍阔遒劲的不知名巨木时,他还是停下来顺手揣了片形状少见刚有些染霜的秋叶在怀中,准备拿回去给慧衡做个书签玩玩。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一阵诡异的响动。
不是雨压断了树枝,也不是被惊的野兽四下逃窜,而是那种重重倒地的跌坠,紧跟着是一声满压了恐惧的少女惊叫。
这声音还有点耳熟。
卓思衡当即下马,轻缓步子加快速度,拿出在朔州的看家本领——既不弄出大动静惊扰猎物又能快速接近——奔寻向声音来源。
哭声随着他的靠近也越来越响,卓思衡在猛然回忆起声音主人是谁的刹那,也终于抵达看清究竟发生何事:
青山公主委顿在地,边哭边爬,护在她身前的是拿着一把小小匕首的太子刘煦,他纵然面色苍白也不肯退后一步,抵死对峙着面前手持直刀正步步逼近的禁军武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