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平静得听禁军报告完毕,忽然低声道:“一会儿我说什么都不许诧异,你只点头便是。”
禁军是训练有素的,却也没见过卓思衡这诡异的路数,可自己顶头将领要他莫不听从此人,也只能答应。
他还未及准备好,却听卓思衡忽然扬高八度声音道:“果真!太好了!真是皇天庇佑我朝帝祚啊!”
这声感叹极大,台子上所有人都被吸引着看了过来,他们立时猜到卓思衡的感叹可能与皇帝的情况有关,公侯之家莫不关切,但碍于长公主仍在,都不好敢在前面七嘴八舌去抢问,只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他的每个表情和动作。
卓思衡快步走到长公主面前,带着满面的喜色和劫后余生般的感动朗声道:“殿下!太医传来消息,圣驾无恙只是暂且昏迷,只需调息将养即可康复!”
这下众人都听清楚了,所有人的心也都跟着放了下来,方才还在暗自揣测要不要派人回家中传信或许会有大变的人也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长公主猜到卓思衡此言可能有诈,因为在移走皇帝时,太医曾对她说了一句“圣体危急且难以预料”,怎么会这么快就传来好消息?可她是如此聪慧之人,只略一思忖便知卓思衡的用意,也硬是靠心中担忧逼出一丝泪光来道:“果真天佑吾皇天佑我朝。”说罢她转向众人道,“还请诸位暂且休息,待御驾苏醒,诸位今日眷顾局势之举必有封赏,到时再随我一道面圣谢恩。”
“快快收拾一下,请各位回位落座。”卓思衡适时吩咐宫人道,“先将座位整理干净,礼部郎官何在?重引诸位落座,还按之前座次即可。”
高台之上又忙碌起来,宫人连忙清扫满地的狼藉和混乱的位置,又扯彩锦将高座之上的血迹围住,留待之后勘察和避免旁人看到心滋恐慌,不一会儿,虽然台上还有很多杯碟碎片,但掀翻的桌椅座位却是都已恢复,卓思衡看在眼里,对礼官低声道:“你随我一起,按照名册上座次的安排一个个引人重新入座,你记住,不要多说话,若有空置的位置,拿笔标出,让我来处理。”
礼官赶紧点头,此时让他说话也是说不出什么的。
卓思衡想的办法就是这个,可以不用问也能借此清点人数,无论皇帝是否出事,他都需要一个在场人员的名单,是否有人逃跑因何逃跑,他都必须知晓。
这可能是所有人最后的线索和保障,如果有出事,自这些离去之人查起也会迅速百倍。
庭燎的油火都已重新填充,卓思衡亲自去引座,只一小会儿,他便让所有人都回到座位上,这样看去,果然有几个位置已是空了。
长公主也将一切看在眼中,她一面佩服卓思衡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一面又暗恨这些人在她兄长生死未卜之际却做出此等不忠之举。
卓思衡见长公主的面色有虞,猜测是与缺席人员有关,于是上前去低声道:“殿下不要为眼前之事寒心,陛下其实……并未有消息传来,我们还是暂且稳住要紧。”
长公主只能忍住愤懑悲痛,沉重得点了点头道:“要将这些人留到什么时候?人数既然已经清点完,不如让他们回去,此处快教大理寺和刑部来查验并审捉刺客与其同党岂不更好?”
卓思衡明白长公主心急皇帝遇刺之事,暂且未能看清全貌,于是解释道:“殿下,暂时不可。这些人若是回去行宫内自家营帐,定将今晚之事传出,到那时流言就会四起,不说帝京,行宫就会先乱起来。虞都指挥使已带人去封锁此地,沈相也已去调兵前来,等到他们都归来后,我们才可以进行下一步……”卓思衡本想说无论皇帝死不死那下一步都将尽在我们掌握,可眼前之人是皇帝的亲妹妹,他怎么说得出口这样诛心伤人的话?只能将话语婉转得不能再婉转了。
长公主也明白卓思衡是为大局思量,虽仍是心忧难静,还得苦苦支撑道:“有劳卓大人了……”
忽然此时自高台下方传来阵阵喧哗,仿佛正有急促的马蹄声沿高高的几层台阶蹬踏而上,众人刚放下的心又都悬在喉头,均是起立朝下望去,只见庭燎所照之边缘外尽与天地相接的黑暗,不一会儿,急促的马蹄声就越来越近,直到一匹高壮黑马跳出黑暗,一跨便是半层缓步梯阶,再转眼马以是到了最高之处——众人的面前。
骑马之人正是虞雍,可他还未下马,从他的马背后忽然跳下来一个人。
“阿慈!”卓思衡看妹妹从虞雍的马上下来,惊异之余第一反应是妹妹是不是被劫持了,可看慈衡还背着个简陋的药箱,就明白她是赶来救治伤患在路上遇见回来报信的虞雍才有这趟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