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殿下不是说不好自降身份过问么……”
官吏战战兢兢问道。
刘煦知道,他们心中惧怕的无非是自己以妾室贿赂方珲的事败露,与扯出更多沆瀣一气的人赃来,故而不愿让自己亲自过堂。而之前那些在范希亮面前守口如瓶的妾室们也是有所授意,为家人或者其他缘故,不说出原本是出自谁家。
之前卓大哥和范希亮也是这样告知自己的,但这些官吏或许没有低估自己,却实实在在低估了自己身边这二位的心机和手腕:早在昨夜,卓思衡就已去牢中面见了方珲的全部妾室,并且告知她们,太子宽柔仁爱,不愿见无辜之人就此飘零,于是已与本地官吏沟通完毕,诸位大人们也愿意将此事翻篇掀页,太子殿下将在慕州众官面前亲自送她们各归旧门或寻觅家人或再续前缘。明日会由太子殿下为她们做主,若是能找到归处的,即刻可走,若不能,就只能再度收监,待太子殿下离去后,留待本地官吏处置。
她们也是知道自己在此案中算是“来路不明”,若真保持沉默不抓住此次机会,要是真落到真正“涉案人员”的诸位本地官吏手中,只怕才会有真正的性命之虞,于是都对卓思衡千恩万谢,深觉此乃一线生机。
这确实是她们的一线生机。
太子刘煦心中所存的悲悯清楚明了,他前脚离开,即便有范希亮坐镇,这些女子怕都是可能会以各种理由死去和消失,这样认证不复存在,再想翻案寻找污点也难了,他必须肃清慕州的积弊,并且救下无辜之人的性命,如果父皇希望他交出此次巡查的答卷,那这一案必须是重中之重。
他心中百转千回,可面上却仍是春风和煦道:“是了,我深知诸位替我着想,若是不领情,面上也过不去,诸位放心,全程我一句话也不会问不会答,只教你们过堂做主安排,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有异议的。”
慕州众官吏犹如被脱了官袍丢进室外冰天雪地一般,冻硬僵住,虽知是无声无息着了道,却哑口无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卓思衡见状轻轻咳了两声,范希亮当即极为客气道:“我新赴任到本地,主理此案若有不详实之处,还请诸位多多包涵,在太子殿下面前为我存几许薄面,大家请快快就座。”
这话仿佛将所有人当做自己家人一般,却教人有苦说不出。
慕州官吏战战兢兢,身体还未完全陷入椅子当中,就见卓思衡轻拍两下手掌,二十位杀神般冷肃的玄甲禁军就分两列步入,将众人与堂中隔开,然而他们不是升堂的衙役一般面朝堂内威慑犯人,而是二十个人各个背对正堂却面对在座——禁军之威仪可非寻常外放官吏所能及见,加之这些勇卒悍尉皆是虞雍帐下的精锐,只面无表情的肃杀之意就已使心虚之人顿时汗如雨下。
“带上来。”
范希亮略正帽冠后朗声道。
带人上来的是州府衙门的衙差,他们的气势可比禁军弱得多,各个女子均已在女监梳洗得齐整洁净,也并无枷锁,步行入列反倒比在座官吏更显得从容。
衙差撂下人,见范希亮摆手便急忙告退,恨不得快些离开这个鬼地方,也有一两个想以眼神偷偷示意周遭官员,却被门口的禁军直视而不敢造次,慌忙离去。
然后,禁军关上了大堂正门,从外面落下了门栓。
落栓的声音闷闷回荡在堂上,却惊得好像人似在座位里弹跳了一下。
太子果然说话算话,一个字不说,慢悠悠品起茶来。
“诸位既然也都觉得此事不宜外扬,那我们就关起门来说话。”范希亮和蔼道。
慕州官员今日知道了厉害,且不说这个太子到底是什么个能耐看不出路数,单说他这两位笑面虎罗汉护法,便笑一笑就要去人一层皮。
之前范希亮于公审问,女子们见了他多有瑟缩之色,但昨夜卓思衡同她们牢中叙话却是温言细语关怀备至,甚至还额外一人发了套衣服,且安排人为她们沐浴梳洗,如此体贴入微,教她们都觉得这人是真心来解救自己,于是殷切企盼的目光都望向了坐在太子东侧的卓思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