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济北王以阴翳的目光注视卓思衡问道。
“越王殿下确实不大聪明,可是一个不够聪明的人都能利用你们二人,你们竟以为自己可以事后占据上风取而代之。”卓思衡笑得漫不经心,没有丝毫嘲讽的语气却又满是彻底的鄙夷,“越王能以此事挟制你们,背后必然有人指点,你们自以为妙计,却不知黄雀在后,如今鞠躬尽瘁以侍乱臣贼子,致使冒犯太子殿下,可知死期已至?”
他话音落定没有多久,就听外面一阵喊杀声起,内卫高嚷有刺客,可很快,说辞就变了。
“禁军!是禁军!”
济北王大惊失色道:“怎么……怎么会有禁军!”
卓思衡并不吝惜对将死之人的耐心,平和道:“太子殿下此次前来携带有东宫调令与百余名精锐禁军翊卫,你以为他没带来你们府上,这些人便去喝西北风了么?今日用太子的兵符调来的禁军,正为护驾而至。”
“本王是太子的叔父,太子殿下在叔父王府做客,就算到圣上面前也解释得通,你自己肆意妄为越权谋事,真正祸乱朝纲的人正是你才对。”济北王被逼至绝境反而找回了些许冷静,他高声道,“你以为你谋断卓然朝群便目无尊上,须知此时越王殿下已至帝京,皇帝数日无法临朝,一旦越王殿下大功告成,以你蝼蚁之能还想倾覆我等苦心经营的权势广厦不成?来人!将卓思衡押下!待本王平叛入京后将其交由越王殿下处置!”
然而却没有内卫回应。
卓思衡低头一笑,言语并没有感到任何威胁般自在:“越王殿下?逼宫?”他的笑容渐渐收敛,眼中锋芒正盛,声音也骤然严正,“此时帝京共有三路大军:禁军兵马司一路、中京府府军一路、京畿卫戍营一路,你们的越王就算身边有亲兵有地方募勇和不怕死的藩王府兵襄助,这些人有什么本事和此三路军队相较?不过你们放心,越王殿下会长驱直入直抵皇帝禁宫才会功亏一篑,否则怎么给他定罪谋逆好斩草除根呢?”
如此阴狠的话语竟以轻描淡写的方式说出,济北王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小小侍郎会有的口气和气势,他想要开口,刘伦到底是年轻,知道这时候不该同卓思衡废话纠缠,他拽住父亲头也不回地从后厅往卧居的廊道逃离。
然而卓思衡完全没有去追的意思。
……
太子刘煦按照先前的计划,跟着带兵来此的杨令显汇合后在府上四处找卓思衡的踪迹。谁知卓思衡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对正欲兴奋邀功的杨令显说道:“快去给范知州带来的人领路,太子殿下交给我!”
一片混乱中,杨令显踌躇满志领命离去。而刘煦却被卓思衡拽着胳膊,在慌乱逃窜的王府仆妇侍婢中逆流而行,竟来到了后厨处。
“卓侍诏,这是干什么?”
停下来后刘煦气喘吁吁问道。
然而卓思衡气定神闲面不改色,推开旁侧一个木门,竟将太子推了进去。
刘煦被推得跌坐在地,才看见这是一处柴房,里面堆满柴火与杂物,地上满是灰尘,他这一跌身上已然满是斑驳脏污。
“卓侍诏!大哥!为何……”
他站起身来想打开门,然而在一声门栓落定和锁扣的咔哒声后,这门怎么都推不开了。
计划里没说这个啊!
刘煦急切拍门:“这是做什么?”
“殿下,等人来救你,你就一直拍门喊救命就是了,我先去办点事,你知道遇见范知州他们该怎么做的。”
门外的声音倒是极为镇定,然而刘煦再叫再喊,也无卓思衡的回应,他相信大哥不会害自己,冷静下来后想了想,按照方才所说,声嘶力竭的求救起来……
根本也没喊几声,刘煦便听见熟悉的声音在门外说道:“你们听!这声音是……是殿下!快砸开门!”
这是范希亮的声音。
然后便是杂乱的嚷叫,粗细不一的嗓门轮番撕扯,紧接着,门豁然洞开。
刘煦站在正中,阳光自外而入,一起进来的一共是四位,其中二人着文官官袍,二人戎装,在他们身后是许多衣着不同的兵士。
裴伯英已然惊愕不知所言,他见太子形容狼狈,顿觉天旋地转,又庆幸还好找到,否则不知会出什么事,或许是太子的样子太过惨烈,裴伯英语调都有些哽咽,他单膝跪地执武将之大礼拜道:“臣等救驾来迟,致使殿下蒙难……罪该万死!还请殿下恕罪!”
“臣等死罪。”其余三人一并而跪,他们身后的所有兵士也都撂下兵刃朝刘煦叩拜。
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叩拜自己,刘煦心中不知怎么忽然猛劲儿跳了几下,而后才稳住心神,上前仪态端重地率先扶起裴伯英道:“将军无需自责,快快请起。”
太子风度翩然,人人得见,绥州太守也深感其威仪,再拜道:“济北王谋逆犯上,竟有篡心,囚禁东宫动摇国本乃是死罪,请太子殿下下令剿诛其党羽,将其父子二人押入帝京由圣上亲裁!”
想必这就是卓大哥的目的。刘煦心想。让所有人都看见东宫的危难,再由他们亲手解救,给这些人臣一个可能存在的“从龙之功”野心,要他们跟随自己讨逆平叛,然后心有所期。
无论是局势还是人心,没有一样不在卓思衡的把握之中。
范希亮此时也已明了,他看了太子一眼,也拜道:“殿下蒙受此辱,是臣等无能,今日臣等愿随东宫尊驾扫平篡逆,为殿下所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