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凛一直没有问过周琬盈,那天拍戏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不用问也知道,校园霸凌、职场霸凌这种事一直都有,在哪里都有。
而周琬盈的性子格外柔弱,不会哭不会闹不会反抗,导演不喊咔,就一直拍,她自己也不会喊停。
从横店回来以后,周琬盈就常做噩梦,谢凛常常看她睡觉,觉得她像一只小小的,遍体鳞伤的小兔子,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永远只会自己躲起来舔伤口。
她平日里又极为安静,不像其他小姑娘喜欢出去玩,她更喜欢躲在他的书房里,看一整天书,写一整天字。
那天,谢凛在公司处理公事,杨安走进来,和他说:“谢总,找到一位周小姐小学时候的老师,人就在北城,您要不要先见见?”
谢凛合上文件,说:“见。我亲自去。”
谢凛并不是故意调查周琬盈,是因为前几天周琬盈做噩梦,梦里一直哭着喊疼。
他问过医生,怀疑周琬盈有童年阴影。
他旁敲侧击地问过周琬盈,但周琬盈什么也不肯告诉他。他这才做主让杨安去查。
和周琬盈老师的见面,约在追凤楼。
那是一位年约六十的女教师,头发已经有些银丝,人看上去很慈祥。
杨安联系到她的时候,问她年轻时是否在洛云村支教过,是否还记得一个叫周琬盈的学生。
陈惠云怎么会不记得。
她四十余年的执教生涯中,周琬盈是她印象最深的学生。
谢凛走进包厢的时候,陈惠云也刚到,服务生正在给她上茶。
她看到谢凛走进来,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询问道:“你是琬盈的男朋友?”
谢凛点下头,在陈惠云对面的椅子上落座,说:“是的。今天约您出来,也主要是想问一些关于琬盈小时候的事。”
他亲自给陈惠云倒茶,询问道:“您还记得琬盈吗?”
“当然记得。”
陈惠云仿佛也陷入了回忆中,她缓缓道:“我怎么会不记得琬盈呢,琬盈的名字还是我给她取的。”
谢凛给陈惠云斟满茶,放下茶壶,看向对方,静静聆听。
陈惠云讲起十几年前的往事,回忆道:“琬盈原本不叫琬盈。我是十四年前到洛云村支教的。”
“洛云村地处偏僻,在西南地区一座偏远大山里,教育也十分落后。那个时候县里抓义务教育,洛云村师资力量薄弱,我主动到村里支教。”
“第一次见到琬盈的时候,是在课堂上。小姑娘瘦瘦的,小小的,坐在角落里,穿着一件宽大的很不合身的衣服。”
“七八岁的小孩子,最是活泼的年纪,班里其他的同学都很开朗,只有琬盈,她自己坐在角落里,拿着半截铅笔安安静静地写字。”
“因为是我上的第一堂课,我让班里的同学做自我介绍,轮到琬盈的时候,她站起来,却一直涨红着脸不肯出声。”
“旁边的男生哄笑起来,说,老师,她叫贱丫头。”
“我原本以为是同学之间开玩笑,还训斥了他们。可后来看到琬盈交上来的作业,名字那一栏,真的写着贱丫。”
“我询问校长,校长说,小姑娘前几年连名字也没有,她父亲嫌弃是个女孩儿,连名字也懒得取。后来登记户口,就随手取了个贱丫。”
“学校里的同学嘲笑她,男同学欺负她,朝她扔石头,把她的桌子搬到垃圾堆旁边,在她的衣服背面写贱丫头。”
“小姑娘不会哭,也不会告状,永远都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有一回,放学的时候,她被几个男生从台阶上推下去。那是夏天,小姑娘手肘和膝盖都摔破了,她自己爬起来,没有喊疼,也没有吭声,蹲在地上捡自己的书包和铅笔盒。”
“我跑过去,把那几个男生训斥了一顿,让他们叫家长。那些男生根本不怕老师,做了几个鬼脸就跑了。”
“我蹲下去帮琬盈捡铅笔,发现她的铅笔都是一小节一小节的,像是捡别人用过的。”
“她的膝盖一直在流血,我把她带到办公室帮她擦药,问她同学们欺负她多久了。她说不记得了。”
“我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她说他们警告她,如果敢告诉老师,就把她推到河里淹死。”
“我真是心疼,又问她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她轻轻地说,爸爸不管我。”
“我问她,那妈妈呢?她说,妈妈也不管。”
“那是我第一天去琬盈的家里,本来是想着找她的父母谈谈。可到了那个家里,我才发现,琬盈的日子比我想象中更苦。”
“她在那个家里就像个小奴婢,回到家,她放下书包就去厨房做饭,做完饭又去门口洗衣裳,全家人的衣服垒得高高的,就等着她放学回来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