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钟昭又惊又怒:“可您是文臣!”

“朝堂之上那些只知道泡在酒肉池林中的武将呢!”

苏闻笑道:“所以,还能指望他们吗?”

“他们分明就是看您不顺眼,才让您带兵出去!”钟昭气愤地说,“苏大人!他们这是在害您!”

苏闻放下了手中的那支笔:“我以前总想着,会有一种方法可以救下大家,这支笔没用了,或许,拿起刀剑会有用吧,总要试一试对不对?”

“也好过成日在朝堂上,日复一日没有希望地等待。”

钟昭:“我随您去!”

出征那日,整个朝京的百姓都出门在为苏闻送行,仿佛苏闻这一趟再次归来,再带回来的就是胜利的消息,带回来的就是希望。

“苏大人!我们等您凯旋归来!”

“苏大人,您过去那么多年为国为民,这次也一定可以的。”

“苏大人,您一定要胜利啊!”

“苏大人,您是我们所有的希望了!”

钟昭与苏闻骑着马从百姓中走向城门,苏闻只浅笑着,只有钟昭知道,此时的苏大人早已是强弩之末,甚至还发着高热,是以苦药续命。

走出城门,是那种逃难的流民。

他们一个个眼巴巴地盯着军队,浑浊的目光说不清是期待还是憎恶。

“大家快让开!这是苏闻苏大人。”难民群里有人高喊,“苏大人无所不能,他一定会救我们于水火的!”

钟昭本以为苏闻会撑不了多久,可是他却在边关硬生生将自己从一个文臣逼成了一个武将,他有谋有略,一路带着军队收复了不少城池。

直到后来的一天,边关一下子多了许多的流民。

苏闻铁青着脸:“都是哪里来的?”

钟昭刚得到消息,将信纸递过去:“都是被圣上赶过来的,皇城外的那些,还有许多其他郡县的,都被赶过来了,说是充军。”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穿也穿不好的流民,没有任何行军打仗的经验,都是为了求生才走到皇城外,哪里能吃得消边关的战事。

都是普通百姓,男女老少都有,一到战场,各个都被血腥吓到失语,少有能够坚持下来的,坚持不下来的,就成日成夜的在苏闻帐篷外哭诉。

他们在战场,并不能作为援军,甚至还大大打消了军队的士气。

苏闻一再上奏,让圣上安顿流民,皆没有回音。

战场上刀剑无眼,流放过来的流民不少都死在了战场上。

“苏大人,求您让我们回去吧,我们真的不会打仗。”

“苏大人,太残忍了太残忍了,我不要在这里了我不要在这里了。”

“苏大人,军营里生病的人越来越多了。”

苏闻不能不管他们。

奏本一本一本写,粮草一点一点减少。

但皇城中,始终没有回应。

每日苏闻回到驻扎地营地,总会有人扑过来:“苏闻!你明知道我们只是普通百姓,打不了仗!死了这么多人你真的一点都不会良心不安吗!”

钟昭上前拦住他们:“胡说八道,让你们来的是圣上!苏大人给你们吃给你们穿,战场上还要顾及你们的死活,你们……”

“钟昭。”钟昭的话被打断,苏闻卸下身上的盔甲,无视了那些冲他叫嚣的人,走进一斤的帐篷,“早点休息,战事无眼,不会等人。”

走进帐篷,钟昭看到苏大人走到临时的书桌前,拿起了新的信纸,问:“申请的粮草可有回应了?”

钟昭摇头:“但是有几位大人寄来了书信。”

苏闻将信件打开,上面的内容千篇一律。

朝堂之上日日如常,国库总是吃紧,百姓颗粒无收,皇城之内却依旧夜夜笙歌。

“苏闻不是足智多谋么?那么厉害,一定能自己解决的,等到国库宽松了,就给他送去粮草了。”

朝京外依旧有很多的流民,那些流民一批一批被赶到了边关。

苏闻看完后,笑了一声,坐下去提起笔:“我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他在纸上写下了又一本奏折,妥善放好递给钟昭:“又是一年中秋要到了是不是?”

“是的。”

苏闻抵着嘴轻咳几声:“我以为我看不到今年的月亮了,没想到,又过了一年。”

钟昭哽咽了一下:“苏大人,您长命百岁。”

苏闻又是一笑:“是啊,我也觉得我能长命百岁,希望如此。”

他看向了另外一封一直没有打开过的信,许久后轻声问:“钟昭,你听过不破不立吗?”

钟昭一愣,但苏闻却没有再说。

后来,苏闻病倒在了战场上,他没能出去看到那一年的月亮。

粮草紧缺,军队被逼得一退再退,而朝京送来的,只有催促他赶紧收复城池平定敌军的文书,以及一批又一批哀声怨道的流民。

战场上越来越多的都是

后来有一天晚上,苏闻一个人骑着马离开了军队。

钟昭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三天后他回来,便说:“我想打开城门。”

钟昭当即愣住,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别人后才压低声音:“苏大人,您疯了吗?这是迎敌,是叛国。”

那时候的苏闻很平静:“我知道。”

又问:“你知道,这一年,我们死了多少人吗?战场上的,饿死的,病死的。”

钟昭答不上来。

苏闻接着道:“三十五万六千八百一十六,将士、流民、百姓…这是我知道的,还有我不知道的,在不知名的地方,那些求天不应,求地不灵的人。”

“钟昭,我在想,我们一直守着的,是谁的朝京?是现在的圣上?还是百姓。”

钟昭一时失语。

苏闻好像没有要等到他的回答,继续道:“我认为是百姓。”

“你初见我时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说想让百姓安乐,而不是让圣上荒淫。”

“他不是放弃了我,是放弃了百姓。”苏闻说,“我可以替他守着这里,守到我死;替他安顿这些流民,我去偷去抢,直到他死。”

他顿了顿,自嘲一声:“但,是我先死,还是他先死呢?”

“在这些时间里,受苦受难的又是谁呢?”

苏闻:“他忌惮我,厌恶我,我可以离开,但我离开以后,朝京就会变好吗?不会的。”

“所以我们守着的是百姓的朝京,而不是他的,既然如此,换一个圣上有何不可?”

许久后,钟昭说:“苏大人,您有勇有谋,为何不选择自己成为他呢?”

苏闻抬起头,笑道:“钟昭,我时日无多了。”

钟昭双眼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