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修不了仙,那就抱仙尊的大腿。陈家时机把握得刚好,分寸也好,既不热络也不疏远,就维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虽然没在缥缈宗挂什么名头,但逢年过节,零零散散,还能跟缥缈掌教来往几句祝福话。
“贺楼怎么跟他们扯上关系的?”
宁栩合掌一拍,“师叔你问到点子上了,咱们宗门招人要先登记籍贯,我爹回头一查,贺楼就是陵江的,人家八成没冤枉他!而且他昨天在青云上跪那么久,我爹死活没松口,你何时见他如此尊重你?还不是因为那小子身上,可能挂着人命!演武台比试是心性问题,要是动手杀过人,咱们缥缈就不可能留了。”
修仙之道,讲究悲悯苍生,缥缈大庇天下寒门,对这点更是看重,毕竟泥里打滚的人,根子很容易就烂了。
晏醉玉听前面时,眉眼波澜不惊,直到听到那句‘挂着人命’,才陡然挑了一下眉,“谁跟你说的?陈家?”
“什么啊,人家没说,陈家那边只问:听说仙宗今年遴选的弟子中,有个叫贺楼的,不知他资质如何,可入仙宗诸位的眼?然后我爹打哈哈,说不错不错,陈家那边脸当场就绿了。”宁栩绘声绘色地比划着当时的情形,“我爹觉得奇怪啊,前后脚就让人去陵江查了一下,一查吓一跳,当地传得沸沸扬扬的,说贺楼杀了陈家的一名留府郎中,三个月前的事儿了。但好像也有别的说法,说他没杀郎中,是害了陈家二少……害,众说纷纭,短时间也弄不清楚。不过,陈家三个月前就在找他,他好像事发当日就跑了,最近好多仙门择徒,他一直辗转在各大仙门间,仗着陈家对仙门的敬畏,逃逸至今。总之,他死磕着非要拜入我们缥缈宗,肯定不是单纯为了修炼,师叔,你当心被他骗了。”
晏醉玉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笑了一声:“……为了个留府郎中,这么大阵仗,陈家有情有义啊。”
宁栩也觉得有点怪,发散了一下,陡然花容失色:“那郎中不会是陈家家主的私生子吧?!”
晏醉玉:“……还是你比较敢想。”
贺楼醒来时,是日上三竿。
身上的衣物被从到到尾换过,剪下来的血衣摊在面盆架上,看得出主人不爱收拾,给他擦伤的血水都懒得倒,大喇喇摆在一旁,屋内一股血腥和草药夹杂的古怪气味。
可被褥软和,新衣裳整洁柔软,身上干净舒爽,一点黏腻都没有,床边上还搁着两个新制的木拐杖。
贺楼悄悄捏了一下被角,这样柔软的床铺,他已经很久没有躺过了,像睡在了云里似的,他依依不舍地摸了片刻,支着拐杖推开门。
今日天气比昨日舒爽,风穿堂而过,带着凉意,院内有一个茂盛的桃树,树下有石桌一张,椅凳二三,晏醉玉就坐在石桌旁,右手执着刻刀,左手举着一块长条木牌,正专心致志地刻着什么。
“醒了?”他听到动静,也不回头,声音如昆山玉碎,悦耳极了,“饿不饿?给你带了饭菜,过来用点。”
仙尊侧过半张脸,用下颌示意了一下搁在石桌上的食盒。
贺楼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压下眼眉,将嘴角稍稍下撇,纤细的脖颈垂出柔顺的弧度——不过眨眼功夫,他看起来瞬间人畜无害极了。
他行动不便,支着拐杖生疏地往前挪,挪到晏醉玉跟前时,他本想行个礼,感激仙尊昨夜施以援手,仙士们喜欢这样知恩图报的人,他做过功课的。结果一下没站稳,直直地往青石地板上磕去,两只膝盖得救没有半天,眼看着又要被他献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