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越之找到了私造军械的地点,风声早已传出。
只是究竟何人所为,百官铆足了劲,也没打听出半点内幕。
而他此刻上殿呈上密信,必然要在百官面前揭示,究竟谁是那个胆大包天,意图谋反的歹人。
宁越之身量极高,站在老臣居多的大殿前排,如临风玉树,鹤立鸡群。
许多官员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恨不得多长一只眼睛,将他手上的薄纸看清。
可惜此物只有一品王侯,左右丞相,三公及九卿之首能看。
淮王和广湘王早知其内容,随意看了一眼,便传给别人。
吴王接过,只一眼,脸色瞬变。
他紧皱着眉,似是难以置信,沉默着又将密信递给右丞相谢信。
谢信眉眼带笑,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又传给三公。
大司徒接过,反应和吴王一模一样。大司马和大司空按捺不住,一人拿了一张纸,同时查看。
这一看,直接惊呼出声:“恭,恭王?!”
常庭山别庄遇刺,恭王受伤最重,差点没命,怎么会是他?!
然而浅白的薄纸上,赫然印着鲜红印鉴,确实摆着恭王周和的名讳。
九卿们霎时凑了过来。
那印鉴有不少人认得,是恭王私印。
江山殿瞬时炸开了花。
百官窃窃私语,纷乱嘈杂。
“不可能!”一声尖锐怒吼在大殿中响起,打断众人低语。
大殿又乍然安静。
恭王党羽愤怒咆哮:“怎么可能是恭王殿下所为!这些信件都是假的!假的!定是有人栽赃嫁祸!”
宁越之阴恻笑了笑:“卑职只是在私铸军械的作坊内搜到这些信件,是真是假,自然得靠诸位大人来评判。”
人群私语又起,且纷纷将目光投向几位朝廷重臣。
私印是个人信物,除非和恭王交好的达官显贵,寻常官宦少有见得。
见都没见过,谈何仿造。
那些见过的人,缄默不语。从脸色看,皆已默认,赤红的印迹确实是恭王私印。
有人试图用缓兵之计为恭王开脱:“虽是恭王印鉴,是真是假,在堂上难以分辨。”
“只有让恭王殿下拿出真正私印,两相比对,才能确定真伪。”
宁越之淡笑:“大人说的极是。”
他态度悠闲,似乎只是秉公办事,真假与他无关。
落在恭王一党眼中,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仿佛已经料定,最后的鉴定结果,一定为真。
恭王一党心神难安,猝然慌乱。
“恭王私印久日不用,若被歹人偷去,即便印鉴是真,也不能说明这几封密信是真。”
一人出列与宁越之对质:“敢问宁大人,这些密信,果真是从私铸军械的地方搜出?”
“没有被人偷天换日,做过手脚?”
当然有。这几封信本来就是宁越之伪造的。
恭王伪造了广湘王的印鉴,他用一模一样的内容,把印鉴换成恭王。
此时呈于满朝公卿面前,打了恭王党羽一个措手不及。
当他们心慌意乱之时,情急之下说不定会说漏一些不该说的,自乱阵脚。
他们现在显然已经慌了。
“如何做手脚?”宁越之笑问,“大人质疑羽林卫?”
“谁不知道,皇城羽林卫由你宁大人掌控。不知道的,还以为羽林卫是宁大人府上的私兵。”
“羽林卫拱卫京城,乃天子卫队。羽林卫统领和各队校尉,由世家子弟担任。大人此言,是责怪已经驾崩的宣武陛下御下无方?太后识人不明?还是世家结党篡政,目无纲纪?”
官员的话被宁越之故意曲解,暗指他毁谤驾崩的宣武帝和坐在竹帘后的太后,任用佞臣,不辨忠奸。
官员气得满脸通红,“你,你,你,”你了半天,怒目拂袖却反驳不出半个字。
“大人方才质疑,这几封密信被人做了手脚,”宁越之轻蔑一笑,再次询问,“如何做手脚?”
“自然是伪造恭王殿下私印!”
“只是伪造私印?密信上的内容可属实?”
官员一愣,片刻后大袖一挥,恼怒道:“这我怎么知道!不正是需要宁大人去查吗?”
“那处锻造作坊隐藏在一个天然地洞中,规模不大。黄铜铁矿都有严格管制,贼人不可能弄到太多。卑职请少府官员估量过,所造私兵数目,和密信上的数目出入不太。”
“这封密信的内容属实。”
“说起来,”宁越之看向少府正卿,“有人私下冶炼黄铜精铁,不知这群人如何获得这些矿藏?”
矿石的开采和运输由少府管理,他们失职,罪责难逃。
少府正卿急出一身冷汗,不住朝三公和谢相告罪,说自己疏忽大意,不小心被奸人钻了空子。
又极力附和宁越之,密信上的内容无误,私铸的军械就这么些,奸人不可能再弄到更多铜铁。
“这么说,”大司徒的脸色越来越白,“这封密信是真的……”
真是恭王所为?!
“密信内容是真,也不代表恭王印鉴是真!”恭王一党越来越慌乱,“刚才不就说了,有人伪造恭王私印,又没有篡改信件内容!”
“大人所言极是,”宁越之嘴角高扬,“所以还是得请出恭王殿下的印章,两相比对,鉴定真伪。”
不行,不能让恭王拿出私印比对!
虽不知宁越之从何处见到恭王私印,并仿冒伪造,恭王一党见他神色,神气自若,仿佛笃定这印鉴一定是真。有人直接质疑:“这几封密信,当真从铸造作坊里搜出?没有被宁大人换过?!”
“大人态度如此肯定,这信被卑职换过,为何?”宁越之刻意诱导,“莫非大人早已知晓,原本放在地洞中的密信,是何模样?”
“上面盖的,是何人印鉴?”
“卑职又是从何人手上,见到恭王私印?”
满朝公卿听到这话,有点懵怔。
宁越之什么意思?承认这封信是他伪造?
大家面面相觑,一头雾水,恭王一党已有几人的目光下意识投向广湘王。
广湘王已和淮王私下约定,由他编造一些恭王违法乱纪的事,朝恭王身上添一把火。
他见时机已到,给下属官员使个眼色,让下属出列告发恭王。
还未行动,一声悠闲笑音忽然在江山殿内响起。
“宁大人搜查铸造作坊时,本相也在。”
谢信这一句,语气轻柔不紧不慢,却如雷霆万钧,重重劈在江山殿中。只有雷声轰鸣,再无其他声响。
过了半晌,大司徒才回过神:“既然谢相当时就在地洞里,那这封信……是否被人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