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谢信看得入迷,半天才回过神。

第一反应并非自己平白无故糟了冤枉,而是林大将军对宁越之偏爱至此,竟然帮着他捉拿凶手,这令他大为嫉妒,醋海翻腾不息。

偏偏还有火不敢发,只能自己忍着。

不知那些深宅妇人争风吃醋时,心中是否也这般酸涩。

他自诩善文能武,是无人能出其右的旷世之才,一贯恃才傲物,什么都难以入眼,没想到也和后宅之人一般狭隘善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中妒火,强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我已经说过,谢家并无这一号人。”

“凤竹显然另外受人指使,谋害太后,嫁祸于我,意图挑起南昭朝廷和豪族的争端。”

林策目光锋锐如刀,仔细审视谢信半晌。

凤竹一个在野的谋士,人脉甚广,能帮许多世家公卿处理自己门客无法解决的难题,甚至将手伸入皇城深宫,称得上一句手眼通天。

除了背靠权势滔天的南阳谢家,还有谁有这么大本事?

然而钟誉说的对,谢信已然大权在握,做出此等谋逆之举,一旦事情败露,对他没有半分好处。

除非他有必胜的把握,此事不会被人查出,以至引火烧身。

而他们并未费多大力气,就查到了凤竹头上。以谢信的心机城府,事情会这么容易?

何况还有那个在众多武艺高强的侍卫,甚至在他眼前,探囊取物般取走凤竹性命的高手……

这么多疑团未解,根本不能让三公九卿们信服,无法给谢信定罪,只会引发江山动荡,社稷不安。

“那人既然敢把脏水泼到你身上,所图不小,”他问谢信,“是何人所为,你心中可有头绪?”

林策这样问,便是相信事情绝非他所为。

谢信的欣喜难以掩饰,情不自禁喜上眉梢。

可惜对于陷害自己的真正主使,他确实毫无头绪。

“谢家百年豪族,我又手揽朝政大权,那些年过半百的老头都得看我脸色行事。不知多少人想看我失势。无论三公九卿,世家名门,背后算计的,上自朝廷下至草野,比比皆是。”

“不遭人妒是庸才,我和林大将军一样,只站在那里,已成为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林策冷冷看了他一眼:“让你说自己的事,别东拉西扯,扯到林大将军头上。”

被人嫉妒暗算,是什么好事?

这般自鸣得意的语气,很难令人不觉得,他是在炫耀自己年纪轻轻手揽大权。

谢信竭力收敛笑意,言简意赅:“我也不知是谁所为。但绝不是我。”

又补充:“这群人所谋甚大,只要不中他们的计,他们必然还有后招。”

他趁机诋毁宁越之:“可惜宁越之鼠目寸光,完完全全中了套,非要找我麻烦。”

倘若钟誉不在,宁越之铁了心要押他去廷尉府审问,谢府侍卫必然不从,事情一旦闹大,难以收场。

林策莫名觉得,今日的谢信不似以往笑里藏刀的悠哉大度,反而同宁越之一样,有几分睚眦必报的小肚鸡肠。

但他相信此事确实并非谢信所为——不是相信谢信,而是相信钟誉。

他和钟誉对立已久,相看两厌。

却也正因如此,就如钟誉清楚他一样,他也深知钟誉为人。

能接任三十五万镇南军的年轻统帅,不仅因为他是钟老将军嫡孙,更因他有能让大军臣服的胸襟,气魄和本事。

钟誉和谢信莫逆之交,不可能看走眼。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决计当不上三军统帅。

“这事我会详细告知淮王。”林策从桌上潇洒跳下,“你若想到什么头绪,叫钟誉即刻来将军府告诉我。”

凤竹已死,这一条线索已断。

目前只能全力盘查宫中之人,找出那个下毒的内奸。

“你要走了?”见林策走向院门,谢信急忙叫住他:“再坐一会,留下一起吃午膳?”

林策疑惑看向他。今日的谢信当真有几分心不在焉的奇怪。

钟誉天刚亮就来他府上,把他叫过来为谢信洗冤,此时才过清晨,离午膳还有两个时辰。

他在这里坐到午时,和谢信大眼瞪小眼,静坐两个时辰?

谢信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速即改口:“徐校尉难得光临一次寒舍,谢某还未尽地主之谊。不如由谢某领徐校尉在府中参观……”

“不必了。”林策腹诽他口中的“寒舍”,“我入宫找淮王,尽量说服他把你门口的羽林卫撤了。”

“这几日你别轻举妄动。”

虽然谢信有所退让,不知宁越之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万一气性上头的宁越之手段过激,说不定还会和谢信,和钟誉再起冲突。

这是幕后主使极力想煽动的情况,他作为局外人,得在事情闹大的时候阻止双方。

一听林策说要去找淮王,谢信心中又有些不痛快。周则意对徐如的爱慕之心,毫不掩饰全都写在脸上。

他倾慕多年的心上人,偏心宁越之,偏心周则意,唯独对他冷眼相待。

但这是林策第一次正眼瞧他,为他的事情奔走,他又因此欣喜若狂。

谢信心情复杂,不情不愿跟在心上人身后:“我送你出府。”

林策冷漠答了一声“嗯”,却大步飒沓,走在了他这个主人的前面。

清瘦如竹的颀秀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谢信才怅惘回神,怀着一颗空荡的心走回院中。

一旁跟着的钟誉安静目睹了整个过程,此时终于忍不住取笑:“瞧你这傻样。”

“谢书怀,你也有这般傻里傻气的时候。”

一向成竹在胸的谢信,在心上人面前也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心怀忐忑,患得患失,又因不敢轻易暴露心思,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想说的一字一句,都在心中反复斟酌,生怕说错半句惹得心上人不悦,却因为紧张时常说错话,反而弄巧成拙。

这幅呆头呆脑的模样,看的钟誉差点没忍住,费尽全力憋紧了气才没直接笑出来。

此刻徐如走远,他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然而笑了一半,笑容渐止,又忍不住默然长叹。

他取笑谢书怀,可他自己在徐如面前,何尝不是脸红心跳,笨嘴拙舌。

他调侃谢书怀有色心没色胆,不敢朝人表明心迹,可他自己呢?

谢书怀有多痴恋徐如,这几年他都看在眼里。

他明知徐如对谢书怀意味着什么,却对徐如生了不该有的龌龊心思。

他肖想徐如,不停在心里亵渎他冒犯他,这般阴暗下流的心思,不敢朝任何人诉说。

谢书怀未曾隐藏过对徐如的爱意,他却不敢出口半句——他爱上了好兄弟恋慕已久的天上明月。

在这之前,他从来不知,钟凌朝竟是个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无耻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