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黑得早,没在山里多留,看天色晚了,他们就往外走。
没深入,出来得快。陆瑛说庄子里有圈养的猎物,存银也没拿。
“不是说了随缘?我没打猎的本事,带什么猎物。”
陆瑛晃晃他俩还牵着的手,“你能带我。”
存银说行啊,“那你跟我回家。”
返程是骑马,存银今天表现很好,活动一天,依然有精神,手脚都没酸软发疼。
骑马也比坐马车快,赶着城门关之前,他们回京。
陆瑛送存银到家,真跟他进屋喝了碗茶。
顺道看了看前院里的花花草草,旁边还种了蔬菜。
存银给他介绍,“家里蔬菜都是我大哥带着圆圆种的,安家过后,说要弄个果苗回来,大嫂想种葡萄,说能拉腾,到时长大了,前院可以有个葡萄藤搭起的棚子,一直没买到果苗,就种了梨树。”
水果都贵,梨子是他们家经常买的。
偶尔干吃,冬天还会吃冻梨,多数是拿来煮冰糖雪梨水,一家都爱,到时树大了,也能树下乘凉。
听说梨花漂亮,到季节还能赏花。
就是可惜,这树种下没多久,他就要去陆家了。
陆瑛说他那院子也大,“你有想种的吗?我叫人弄。”
武学小院里的花草,存银说了不是很喜欢,自家院子里的,就问问他意见。
真要说,存银没什么想种的。
他家以前靠山,就山里几棵野果树,没谁家自己种。
所以他跟陆瑛说:“就不种了吧?你院子又不像我家这样刚安家落户,什么都能重新安排,不需要再捯饬。”
陆瑛说里面空着的,“铺了石板,我娘在游廊里摆了花盆,院子里没别的。”
他平时习武用,早晨起来不用再跑武场,练完冲澡换衣服,一起收拾了,省事儿。
存银听见这个,更不同意种树了,“这不挺好的?我还等着你教我呢。”
他家在京都没根基,陆家又不是,陆家有庄子,存银都去玩过。
只是上回去的时候,他没注意,把头发洗了,没能到外面走走看看,但记得瓜果蔬菜都多。
所以他跟陆瑛说,要么在庄子里种几棵树。
送人到门前时,他往屋里看了眼,没人跟来,才跟陆瑛小声讲,“我们成亲的时候种吧?”
讲这话令人害羞,他找了个话头说。
“我们村有片树林,家家户户都会去种树,等到盖房子,就能去砍了当房梁。”
一般都是孩子出生时种,种几棵,就看家里重视程度。
后来因为并不是家家户户都能盖得起新房子,他们那片地又合适种,树林越来越大。
这事儿陆瑛答应了,说成亲后,他带存银一起去种。
再不留,他披着月色回家。
进入十月,他公务要忙起来。
到家后,他爹还等着他,找他推举两个人,去北上两座城,早去巡视查探,看今年各处山村过冬的安排。
去年雪灾过,离京都近,是程文瑞带队,陆瑛帮忙,钱款都到位,灾情控制很好,事后没出乱子,百姓也没怨言,都安顿得很好。
今年程文瑞有别的差事,陆瑛要成亲,不便出外任,按理来说,朝廷可以再派别人去,是圣上说想看看生面孔,就让年轻一辈的人举荐,主要由去年主事的人推选,他到时要看看办事能力。
陆瑛去槐城时,光棍一条,亲兵都是他爹手下拨过来的。
回京后,带了些亲信,但办事都有槐城的彪悍气,上面没人压着,他不敢放出去。
陆将军说没事,“今年看着不会有去年雪大,没灾情,就去看看。”
机会给了,能不能往上爬,就看他们自个儿。
憋不住气,就当一辈子小兵小将。
陆瑛说他明天去找人,到时给答复。
饭间,爹娘跟他说,再往后就不好跟从前一样隔一段时间去看看存银,“憋着,成亲再见。”
陆瑛也应下,“我知道的。”
成亲跟过年的事挨着,家里准备的东西多。
叶家要来人,到时叶大会过来,这是存银亲爹,两家会安排一次见面,父母辈的人好好聊聊。
他们家没那么多规矩,陆瑛爹娘已经确定好,到时会带礼上门,去叶存山家里。
就当普通谈亲事那样,娶亲的一方上门见亲家。
陆瑛要跟去,也让他最近不要把日子排太满,人到了,三五天内,他们得去见。
陆瑛这段时间要忙武学冬猎的事,忙不忙,得看老天下不下雪。
隔天他出门找人商量北上巡视的事,顺道也找了武学教官说这个。
若是忙,他要找人顶差事。
这都好说,他一直以来人缘都很好,成亲是大喜事,同僚愿意卖个好。
后面几天晴着,陆瑛跟存银来往两封信件,提前把才高八斗二人叫去裁缝铺子,跟存银熟悉一下,到时使唤得顺手。
存银渐渐少去管铺子,交给掌柜打理,给家人做的棉衣完工后,他想着叶大要来,又扯了布给叶大做棉衣。
即使他心里对叶大无缘无故会骂他的事耿耿于怀,到了要嫁人的年岁,想想亲爹年纪大了,还是心软。
衣服多做了两身,到时叶大能带回家。
两个弟弟不知道长到多大了,存银想了想,没亲手缝,到时让叶大去铺子里挑就行。
若没合适的成衣,比划个大小,他安排人现做。
他自己都没什么事儿干,才高八斗当然也安排不开。
存银原想叫他们说说陆瑛的事儿,又觉着他们肯定管不住嘴巴,回家就会告诉陆瑛,不如他自己写信问,两人还能多些往来,便让他们说说京都的事儿。
讲讲哪里好玩,哪里吃喝多,哪里贵人遍地都是,哪处地头蛇不好惹。
还有他零零散散听人说的京都各类习俗,算着日子,也就两月不到就要过年,从腊八开始数日子,问问都应该做什么,一样样的数完,还有京都特有的日子——万寿节。
跟人聊天,很容易拉近关系。
到族里来人时,才高八斗都已经能跟着存银一块儿招呼了。
路程远,不好算日子,说是尽早出发,也顾忌京都贵人多,吃喝拉撒都要花银子,所以一切准备就绪后,还在家里等了几天才出发。
要不是云程快生了,他们不想给家里添乱,还想等到十一月再来的。
过来时是已经十月二十五,请了人在码头等,有人带路,引他们去租下的小院安置,也有人回来报信。
叶存山还没回家,云程身子不便,存银带人出去。
存银没叫平枝姑姑一起,想了想,把奶娘一块儿叫去了,可以帮忙安置女眷。
才高八斗都是能说会到的人,将军府里出来的,从前跟着陆瑛,几乎天天往外跑,看人一次,就能记住样子,跟称呼对上号,嘴皮子利索,挑着好话说。
人多嘈杂忙乱时,硬是把人分批分拨的安置好,留了几个主要的人在堂屋叙话。
叶大自然在,旺祖跟叶延夫妻也在,其他人先在后院收拾屋子。
今年四月才见过面,到现在不过半年。
存银见了他们没泪眼婆娑,主要是跟哥嫂出来以后,都很少见面了,他习惯了。
要嫁给陆瑛,他是高兴的,有不舍,也是对哥嫂。
看叶大眼圈红红的,存银就低头擦擦眼睛,也红了眼圈儿,有个父慈子孝的样。
叶大现在身子不如从前,走水路过来,他基本都在船舱躺着休息。
跟船的年轻人多,他趟累了,要出去走走都有两三个人跟着,像个大老爷。
一路上想得多,再见存银时,还是没能说出话,好一会儿才问这门亲事怎么说成的。
信里是说两家相熟,陆瑛存银都未婚,两家都在找人相看,想着他俩认识,两家知根底,就让他们见面了,两人觉着合适,两家就开始走动说亲。
叶大对陆瑛年纪有点不满,“跟你大哥一样大?”
比叶存山还要大三个月。
这事儿他路上叨叨过,叶旺祖叫他别多想,“看外表,就跟我差不多。”
二十多岁的汉子不显年纪,京都的少爷们也比他们这些庄稼汉脸嫩,走出去相差不多,就没什么。
叶大真想问的也不是这个,“他之前没娶妻吗?”
这话存银不爱听,但好歹能听出叶大话里关心的意思,他便好好说了。
陆瑛从前去过静河村,这事儿在信里简单提过,让他们对陆瑛这个人有点印象。
后续几年是在镇守边关,带了军功回来的,家里一直忙着说亲,但总也没有定下。
然后叶大就有了外人传言的猜测,“莫不是伤了根……”
刘云撞撞叶延胳膊,叶延忙去说话,叫叶大别说这不吉利的,“存山他们看好的亲事,怎么可能有这问题?”
叶大性格反复,不讨喜,但也是见过污糟事儿的人。
成亲之前,有什么不可能?
男的又丑又残,跑出去还不是一顿吹嘘,叫兄弟帮忙相看,成亲后才知道真相,都煮成熟饭了,闹也闹不明白。
但他知道叶存山待存银好,叶延他们劝几句,他就不说了。
人到这年纪,闹过疯过,身子骨落下了病根,从前他自私,凡事不能伤了他的利益,终是跟孩子闹离了心,到现在看他们各有各的出息,自己执着的事情,反而越来越力不从心,人一闲,想想往事,他发现他也不是供不起叶存山,现在再看看存银,也不是不能说好话。
这次一别,也许下次见面,就是他的死讯传来京都,两个孩子回家给他坟前添把土,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所以他想了想,跟存银解释了一句:“这是皇城根,你定下的夫婿又是将军府的,还是嫡长子,我怕你大哥是受人威胁了。”
存银跟他说没有,“我见面同意后,才谈亲事的。”
叶大精神不足,说这几句话就眼皮子打架。
存银跟叶旺祖一起扶他去后院歇息,厨房已经做好了饭,叶大吃不下,就着喝了半碗青菜蛋汤,吃了个拇指大小的奶香馒头,烫烫脚擦擦脸,就睡了。
一路舟车劳顿,有几个孩子也受不住先睡了。
各房没吵闹,这次吃饭,先在自己房里吃,等晚上叶存山回来,再一块儿吃。
差不多安置好,存银带上叶旺祖还有叶延夫妻俩,让他们把婵姐带上,先回家看看。
云程在家里等着的,圆圆听说有亲戚要来,都没午睡。
刘云看云程的肚子,很惊讶,“是双胎吗?”
云程摇头,“不是,是孕期吃得太好了。”
说起来,他发觉怀孕的时候,都是新到一个地方安置时。
在府城怀圆圆,到京都怀二宝。生活水平见长,到这里,大舅舅一家照顾,三姨也经常送滋补食材上门,自家更不会短了他吃喝,他怀孕时,孕吐不多胃口好,别说肚子大了,他体重都上去很多了。
怀孕期间的衣服都是存银新做的,不知道生了以后会不会瘦回去。
刘云在他脸上、胳膊上都戳了戳,看他不是水肿,气色也好,再听云程说平时没有干躺着,也会在院子里走动活动,便稍稍放心。
“肚子大了不好生,你多动动,到时顺利些。”
这些经验都是长辈们传下来的,身子骨不好的、一身懒病的,生孩子就容易出事,身体好,平时会干活,又不过分劳累的,生孩子就顺利。
不完全是这样,但大概率是。